第一章(1/2)
屋外刚下完一场大雪,临街的铺面关了大半,一家二层小楼却仍点着灯笼,在一片苍茫中燃起些许火光。
店里近十来人皆是坐立不安。
直到一垂髫小儿搓着手,一路小跑进了容氏茶庄十溪城总铺,说着话,吐出白色的呵气。
“掌柜的,来了来了,少爷的轿子来了!”
颜赋礼从柜后缓缓走了出来,皱了皱眉斥责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他顿了顿接道,“说了多少遍,不是少爷,该改口叫庄主了!”
话是这么说,颜赋礼也再次理了理衣角,这才急忙往门边走。
天是越来越冷了,颜赋礼双手拢在袖子里,领着一群人在门口候着,远远的瞅见路那头抬着轿子的一群人,总算是迎来了主子。
“一会儿机灵着点。”颜赋礼朝身旁的小孩低声道。
轿子在茶铺门口停下了,轿子里下来个少年人,用一根玉簪束了发,这样冷的天穿的仍然单薄,仅仅是一件白色的锦袍,连个狐裘貂袖也未带,一张脸苍白如雪,在这寒冬腊月里,神色更是冷的仿佛能抖落一身冰碴子。
颜赋礼心里感叹,庄主眉眼果真像极了江家大小姐,剑眉星目,只是下半张脸的轮廓多少继承了那个传言中的青阳派大弟子的英挺。回想着几年前见容川时,他还不过十岁,仍是孩子模样,如今身子仍然单薄,却已经能撑起一个容家了。
容川手持一把折扇,目不斜视,先一步走进了茶铺。
外间是顾客喝茶买茶之处,里面还有个宽敞的内厅,早先点了炭火,此时屋中暖意洋洋,容川落了座,颜赋礼亲自上前斟茶。
众人乍一从屋外严寒进到这屋中,冻过了劲儿都还没缓过来,再看容川,一行人中他穿的最少,却是面不改色。
颜赋礼手指间冻的还有些僵硬,摸着热烫的茶壶也是指尖发麻,就听容川开了口。
他竟是一点也不寒暄,便直奔主题:“近几月店里经营如何?”
颜赋礼低头道:“生意红火,托庄主的福。”
他话音刚落,便又听容川不带情绪的开口:“那劳烦颜掌柜将这几月的账本取出。”
这边颜赋礼从带锁的盒中拿出账本,双手递给管事,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五年前江家大小姐因病去世,她的夫君容钧紧随其后自刎于江千柔墓前,这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三年,容川已经处理好家中妄想从茶庄分一杯羹的亲戚,更是将江氏茶庄更名为容氏,这份魄力、手段和狠绝皆让人心惊,也令容氏茶庄各铺面掌柜皆咂舌。
他再看衣着单薄的容川,仍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小小年纪,武功与心思皆是深不可测,颜赋礼内心生出的敬畏愈深。
容川紧抿着唇,眉头微皱,翻着账本,一行十来人便都站着,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容川才半合上账本道:“颜掌柜辛苦了,坐吧。诸位都各忙各的吧。”
语毕,颜赋礼才在一旁坐下,店铺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内厅,只留下同容川一起来的管事和颜赋礼二人。
容川便又接着细看账目,有不解之处直接开口询问颜赋礼,或与大宅管事交流,这一番下来已经两个时辰过去,天又逐渐发了暗,大雪将至之兆。
末了,颜赋礼邀容川去他家中用晚饭,遭到了容川回绝。
少年坐上轿子淡淡开口:“快过年了,你们一家团圆我不便打扰。今日辛苦了,不用再送了。”
颜赋礼一惊,容川已经放下了轿帘,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管事,后者对他摇了摇头。颜赋礼心里感慨,只觉得容川也是真不容易,其实过年了,谁不想家里热闹一点呢?他再逞强,也不过只有十五岁。良久,他目送容川一行人远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愈来愈重的风雪里,也只是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了茶铺。
容川在半月内辗转,从十溪城到了永州,已是隆冬,早晨他本打算去永州茶铺,不料掌柜的颜赋成抱恙,他便打算明日再去。此时他坐在一家酒楼二层打发时间,凭栏而望,永州城刚下过一场大雪,整座城皆被白雪覆盖,行人寥寥,一片苍凉。
街上有一妇人抱着个孩提,那小孩不知怎的,哇哇大哭起来,容川错开了视线,抿紧了嘴,眯了眯眼睛,神色十分不耐。但幸好,不多时,那妇人便拉扯着孩子走远了。
楼顶有离了群的雁飞过,凄厉的叫声扯开了沉闷的街景,同在二楼的客人因着这声鸟鸣交谈声也陡然大了些,而后又归于沉寂。
桌上是三盘凉透了的小菜,容川握着半杯冷茶,只面无表情的看向大街。
突然看见了什么,容川神色微动。
街边一颗枯藤老树,树下趴着一只巴掌大的狸花猫,许是刚出生没多久,小小一团蜷缩在雪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却是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容川这时候脸上才带了几分暖意,只是他眼神依旧一片寒霜,笑意仅仅到了嘴角,又隐匿在饮茶的动作里,让他的神色愈发诡异,冷漠。
那猫崽挪动了几步,许是没了力气,趴在那不动弹了,照这样下去,不用半个时辰,它就必定冻死在街头。
过往行人裹紧了衣裳,在惨栗的北风中皆是行色匆匆,无人驻足。
容川抿了一口茶,等待着那猫崽咽气,余光瞥见街角出现一少年,他一身红衣在裹挟风雪的行人中实在是显眼,像一团跳动的火苗,容川不禁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与旁人步履匆匆不同,他一边走一遍看,好奇的四处观望,仿佛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公子,容川看了一阵,便兴致寥寥,刚要挪开了视线,便见那红衣少年脚步一顿,在树下蹲了下来。
容川一瞬间心里升腾起不满,眉头微皱,仿佛一场既定的戏兀的被人篡改了结局,他紧盯着树下的那一人一猫,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
直到那红衣少年抱起了猫,抬起头,直勾勾的对上了二楼的容川的眼,然后少年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太过突然,容川猝不及防,一瞬间有些仓皇,下意识的挪开的视线,眉头微皱,而后又觉得没有必要,重新抬起头,这时那少年抱着猫,脚下一点,轻功一跃跳上了酒楼二楼,径直在容川面前坐下了。
那红衣少年唇红齿白,更显得眼睛明亮,他对容川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你刚才明明也看见了这只小猫不是吗,你也想救它结果被我抢先了?”
少年一股脑的说了一连串,明明是问句,却又自顾自为容川寻好了答案。
容川维持着面上表情不动,心里却冷笑着反驳,他并不想救这猫,它在冰天雪地里是它自己命不好,死是注定,沦不到容川来救。但他也知晓,这想法不该有,见不得光,当然不会跟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
因此面对着少年的话,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容川只一眼,身上气息翻涌,便知这少年轻功师从百花派,功夫不过而而,对他毫无威胁。因此容川只是举起手里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那少年见容川不答话,他也不生气,逗弄着怀里的小猫,容川不过瞥了一眼,就见那猫崽子仿佛受天性驱使知晓要躲避危险,往少年的衣襟里钻了钻,容川眉峰上欲结风霜,而那少年大抵是毫无察觉这一人一猫之间的你来我往,他甚至往容川这边挪了一些,把小猫往容川这边凑近了些,要给容川看,边说道:“好小,好可爱啊,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怎么会被扔在地上。”
容川不语,视线从那猫移回了少年身上。
他上一个见到的同龄少年似乎是两年前一个远房小叔家的儿子,说容钧去世,容氏茶庄应该有他的一份,一本正经的找容川讨要。先不说容氏茶庄先前还叫江氏茶庄,就算它如今成了容川的,也没有他父亲某个突然窜出来的远房侄子说要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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