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十溪城雨水丰沛，水网纵横，城内外皆有河道环绕，傅岚生一直伸着脑袋从车窗向外打量，哪怕入目依旧是一派寒冬萧瑟的景象，他也难掩目光中的惊讶。
价格不菲的厚实毛皮被用作车内的垫饰，连地上都铺了一层，车厢内支了一方小几，桌上是几盘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热的清茶，桌底下是个铜制的小熏炉，里面燃着火炭。
傅岚生一掀开车帘，扑面的冷气让他一个激灵，车内太暖，他不觉得冷，反倒精神了许多。
车厢里的热气叫他这么一动，跑了大半，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容川也醒了，他抬了抬眼，对上傅岚生餍足的脸，后者还伸了个懒腰。
“你醒啦。”
傅岚生说着，合上了车帘，伸手拿了块糖芯小饼，懒洋洋的倚着车壁，脱了外靴只着锦袜的脚尖悬在空中轻点，惬意极了。
容川眉间一动，莫名觉得他没捡回那只短命的猫，却捡回了傅岚生，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快到了。”容川看向窗外，开口道。
这一路上傅岚生除了先前的两天红着眼睛撒娇要容川给他暖胸口，其余时间倒是意外的消停，他大概也知道容川喜静，动作都悄无声息的，只是耐不住好奇，问题倒是不少。容川并不是寡言少语，只是他通常兴致不高，身边也没个说话的对象，对着傅岚生他倒是多了些耐心，觉得傅岚生大概是第一次出远门，便一一回了。
傅岚生记吃不记打，后面几天心里那点疙瘩就彻底消了，觉得容川对他特别好。
马车在一朱门大户前停下了，门前左右各一威严的石狮子，此刻上面也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管事先一程回了容府，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了。
傅岚生跟在容川后头，一进门瞅见一块雕刻精美的巨大影壁便瞪大了眼，好奇不已。
容川领着傅岚生进了垂花门，朝候在前院里的下人们点了点头，跟管事道：“过一会儿再用午膳。”
他扭过头，看向早已憋了一肚子问题的傅岚生道：“走吧，带你看看。”
他带着傅岚生从抄手游廊进了自家花园，甬路被仆人扫过雪，露出原本的颜色，傅岚生专挑鹅卵石铺的地方走，石头尖硌着脚掌的感觉十分新奇，他仰着头看向容川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曲径通幽，不知何故，这里的水池却未结冰，鲜活的锦鲤还在里面畅游。傅岚生趴在池边看着鱼，就走不动路了，等他数清楚这池子里统共有多少条鱼，这才愿意起来跟着容川往前走。
屏风后别有洞天，是更大的庭院，亭台水榭和森绿的常青植物在精雕细琢的窗棂后若隐若现，傅岚生看的眼花缭乱，被容川带着，穿过一水畔的敞轩，登上一间在假山之上筑高的阁楼。
傅岚生跪坐在美人靠上，容川站在他身后。
自上而下俯瞰，白墙黛瓦之上又是一层白雪，错落有致的园景在这苍茫一片的素洁中平添了几分人情味。
“好看吗？”容川问道，然而他目光低垂，也不知在想什么。
傅岚生一路上感叹词就没停过，这时候凭栏而望，却也安静下来，闻言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道：“特别好看！”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容川笑了，抬头指着可见的几处屋顶，向傅岚生道：“那边是倒座房，下人住的地方，如果要找管事的，可以去那里找他；刚进来的那一间是花厅，再往后院里那棵槐树后边就是书房，我平日里几乎都在那儿；紧挨着的那间，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他回过头，看见傅岚生认真的模样，本想说东西厢都还空着，你可以选一间，但末了，也没开口。
傅岚生粘他粘的紧，怕是说了也无用。
容川抿了抿嘴，道：“后院养了马，去看看吗？”
傅岚生眼睛一下亮了：“好啊。”
用了午饭，容川将傅岚生带进了北房，这是家主的屋子，但瞅见傅岚生模样，便知道他不清楚这些。
马车再舒适，也是一路颠簸，傅岚生吃完饭便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容川领他进了一间连通主屋的一间四方的小屋，倒是比别的屋子要温暖许多。
容川看向墙边的床榻，朝傅岚生道：“去睡一会儿。”
傅岚生乖乖点头，却叫住了要转身离开的容川：“容川哥哥，那你去哪儿？”
容川脚步一顿，转过头道：“有些事要办。”
他分明看见傅岚生眼中的好奇，他等着傅岚生询问，但最后傅岚生也只是“哦”了一声。
其实若是傅岚生问起，他也不见得会隐瞒。只是沈青华给他的那本武学秘籍《开阳剑法》，他有一月多没练，未免生疏，还是免被打扰为好。
容川在院中一块空地上驻足。
他握着手中逐光剑，这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神兵乃青阳派隐退掌门沈青华所铸，三尺青锋，削铁如泥。
寂静无声，闪过一道锃亮的光。
逐光出鞘。
容川右手执剑，脚尖点地，掠起一地的积雪。衣袂飞扬，剑尖所指一道犀利的剑气又将白雪逼退。
他左手握扇，刷的一声，玉影扇展开，同时腿下一划，空地中一个转身，气劲四散，抖落一身霜雪。
容川天生便是学武的料子，书中艰涩的文字被他化作一招一式付诸现实，剑与扇相辅相成，一套剑法舞的酣畅淋漓。
细密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容川的身影仿佛一道利刃，生生的切开漫天飞雪。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容川心知这处来的人除了那小孩不会有别人，他抿紧了嘴角，剑势已收，却是寒光一闪，逐光已对准傅岚生的鼻尖。
剑气掠过，吹起傅岚生鬓边的碎发。
傅岚生瞪大了眼睛，猛的退了一步，却不料刚好撞上了台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傅岚生喃喃道：“容川哥哥……”他后知后觉的心脏狂跳起来，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如此近，他看着容川刀锋一样的脸，一瞬间觉得容川真的想杀他。
他的手掌撑在地上，压了一手湿雪，然而傅岚生吞咽了一下，他看着容川，突然有些害怕。他根本不知道容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傻呵呵的跟着来到了这里。
容川手腕一转，收了剑。他怀了恶意，要吓唬傅岚生，也含了试探的心，刻意要试试傅岚生的深浅，然而结果甚至比他预想更差，容川讥讽的想，恐怕他的师父除了教他轻功外，便没有别的了。
然而傅岚生眼里的害怕瞒不过他，他的眼神躲闪，手还在雪地里下意识的抠挲，容川看在眼里抿紧了嘴，傅岚生对他的畏惧和瑟缩让他心里升腾起莫名的不快，硬生生的道：“下次小心些，我练武时不要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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