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五月,殷玄下了一趟山,傅岚生不知道他去哪儿,但按照以往,他至多十天就会回来了。因此傅岚生即使心里痒痒,也不敢走太远。
他得空了便下山去柳泽乡找那卖话本的小贩,有时候还拿着自己写的字去,被那小贩夸奖说他写的真好,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心里可得意,末了又忍不住补充一句:“我哥哥写的更好呢!”
然后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写的跟容川几乎如出一辙的字,又骄傲的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坐在小贩的推车上,嘚瑟的摇着腿。
没过几天,殷玄果然回来了,即使这一次他换了衣裳,傅岚生还是能从他身上闻到跟以往一样的浓重的血腥味,他闭了闭眼,不安的低下了头。
殷玄坐在高台之上,神色冰冷的开口唤他过去,傅岚生抬起头,他的眼眸里藏不住害怕,却不敢不听从,乖乖的一步步走上台阶,到了殷玄身侧。
殷玄看着他畏手畏脚的模样,突然就笑了,只是这笑容十分怪异,带着傅岚生看不懂的疯狂。殷玄伸手附上傅岚生的丹田处,一股寒意如同铺面而来的冰冷潮水猛的包裹住傅岚生,令他情不自禁的瑟缩,然而他的肩膀亦被殷玄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傅岚生害怕的瞪大眼睛看向殷玄,大气都不敢喘,从丹田处蔓延开的凉意透骨,转瞬间就让他打颤。
片刻,殷玄抽回了手,他看着傅岚生青白的脸,低声道:“害怕?”
傅岚生吞咽了一下,鼻腔里充斥着殷玄身上的血腥味,他仍低着头,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便又听殷玄冷哼一声,他拍了几下傅岚生的脸,道:“傅岚生,你就是个废物。”
傅岚生吓得几乎瞬间眼眶就红了,他又羞又怕,却仍然不敢躲,委屈极了,却不敢反驳。
仿佛是看他这模样实在无趣了,殷玄才轻轻推了他一把,便道:“滚回去好好练功吧。”
傅岚生闻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捂着眼睛,把自己埋在膝盖里,后知后觉浑身发抖。
殷玄瞧不起他,可比这更让他害怕的是他觉得殷玄会因为他没用而杀了他。
殷玄是会杀人的。
他没见过,可是他知道乌泽山上的哑奴是怎么来的。
傅岚生脑海里循环着殷玄的那句废物,心里一遍一遍的说我不是,然而眼泪吧嗒吧嗒的顺着手掌往外淌,他只能抱紧自己。
他无父无母,竟不知道有谁能真正护着他。滚烫的泪水源源不绝的从眼角滑落。
他只能想念那个冷着脸却手掌温热会一次次抱起他的人。
他想念那个笑他爱哭却还是会哄他的人。
只听见一声断断续续的呼喊夹杂在啜泣中。
“容川哥哥……”
而十溪城这边,越冬后的第一批春茶下来了,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精挑细选,送到容川手上的也不过是巴掌大的一个罐子。
有诗说“烹煎黄金芽,不取谷雨后”,说的便是这一年之中品质最好的明前茶了。
汤清馥郁,味淡,一饮过后齿间留香。
容川放下茶盏,朝管事的点了点头。
去年的雪让人难捱,却是让十溪城外万亩茶园的收成较往年更好了,于是今年的新茶价格便也理所应当的要往上涨。
今年的茶不愁卖不出去,了却一桩心事,容川心里盘算着,朝管事的开口问:“今年商队初几往西域走?”
管事的回他:“下月初八启程。”
容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顿了顿开口:“今年我还是跟着一起去,你安排一下。”
管事的皱眉,神色两难的说道:“您若是跟着去西域,那七月初的武林大会怕是又赶不回来了。”他说着,抬眼看向容川。
容川只摇了摇头,说道:“赶不上就不去了。”
他去年就因为跟着商队去西域而失约一回武林大会,今年不去也没什么。
容川握着扇子挥退了管事的,只留下一个仆人伺候。
十年前,前任武林盟主欧阳朔率一众武林人士大战玄冥教,虽然欧阳朔大战过后因重伤去世将盟主之位传于仲长原,但玄冥教一战过后元气大伤,连那位据说练成了秦皇秘法活死人之术的玄冥教主也下落不明,之后再未掀起风浪。
这几年江湖越发平静,所谓一年一次武林大会也不过是各家切磋技艺,比武论剑,把酒言欢。
容川去了反倒是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些人一年比一年更甚,想看看他武功进展到如何,只是怕是畏惧他要多过好奇,容川心知肚明,他抿了抿嘴,明白就连现任武林盟主仲长原也对他这个后生有所忌惮,更莫说其他人了。
他可不愿意成为旁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的对象。
但去西域之前,容川须得留在十溪城。
快到他爹娘的忌日了。
江千柔在冬日里患病,去世时已是盛夏,容钧将她葬在十溪城外万亩茶园旁的竹林中,而后在同样的地方自尽。
五月二十三,容川拒绝了管事的替他准备的马车,提了祭拜的物件,脚尖一点,眨眼便出了十溪城。
容川远远的抬头看着那座埋葬了他父母的青山,不免心生感慨,春山如笑,夏山如滴,不知他母亲看到现今他的模样又会如何?
片刻后,白衣一闪而过,他走进了竹林深处,一小片空地之上静静的躺着一座坟茔。
这时候那墓碑旁站着的头发斑白的老人见到容川笑着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铫子递给容川,边道:“少爷来了啊。”
容川神色略缓,朝老人低了头,说道:“辛苦郑伯了。”
这老人是过去茶园的采茶人,一直住在茶园之中,容川父母去世后他便自发的照料起他们的坟墓,每年清明忌日时,他都会在这里候着容川。
已经五年了,或许他不知晓容川已经坐上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仍然叫着少爷,容川却也不会让他改口。
就在这片竹林深处,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诶,不辛苦不辛苦。”老人笑着道,顿了顿,转身慢慢走远,容川却还是听见他叹了口气,轻声感慨:“要是老爷和夫人还在,那就好了。”
容川神色微动,他看向眼前冰冷的石碑,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眨眼间已经是第六年了。
有时候容川觉得他也记不清爹娘的模样,午夜梦回看见的都是模糊的脸,但有时候,他走进容家的庭院,总还能想起他年幼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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