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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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广琼楼吃过午饭,回到家中时天上又下起了雪。
每片雪花都十分厚重,缓缓坠落,带着深冬积聚的寒意,沉甸甸的。
傅岚生的雪人被他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碎布披上了外衣,蹲坐在槐树下,仿佛一个胖胖的憨厚老人在赏雪。周围是傅岚生布置的红色装扮,喜庆的气氛始终不退。
而傅岚生坐在里屋暖阁的床榻上,半条腿搭在床边,自在的轻轻晃动,也透过窗棂看着外头落雪纷纷。热茶蒸腾的热气熏着眼睛,让傅岚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却是极为舒服的,他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茶。
这日子太过惬意,令他不由得满足的眯着眼睛,眼角便又出现一小道褶子。
回过头,他看见容川手边的扇子,也瞥见他几年前送的吊坠,便拿起来看。
那木头坠子起初还有些棱角,这些年下来边角都磨得圆润了,表面光滑,刻着的兰草和背后的小字都不甚清晰,用手摸着纹路也浅了许多。
容川也陪着傅岚生呆在暖阁,见傅岚生拿起他的扇子,捧着那扇坠在鼻子前头嗅了嗅,末了看向自己,感叹道:“现在是你身上的味道了。”
那吊坠早就失了当年的沉香,在日复一日中沁染上了容家特有的茶香。
容川未做声,他端着茶,看着傅岚生在手里把玩月影扇。
傅岚生手腕很细,手指却是圆润的,白白嫩嫩的手指头附在月影扇上,衬的羊脂白玉都更可爱了些。他用指尖去戳扇子上镂空的孔洞,而后连自己也觉着幼稚,又不好意思的回过头看一眼容川。
容川也看着他,沉默着,嘴角微扬,却是目光沉沉,傅岚生一个愣神,突然发觉容川的眼底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傅岚生心里激灵了一下,细微的陌生感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他眨了眨眼,放下了手头的扇子,转而扯了容川的手,手指顺着容川的指尖攀上他的手腕。
“容川哥哥,你在想什么呀?”傅岚生轻声问道。
他又摸不准容川的想法了,仿佛触底的地面骤然向下沉了,让他的心轻轻摇晃起来,要攀住容川才行。
“没什么。”容川看着他,眼睫微动,坚定地摇了摇头。
傅岚生对他的依赖日复一日,乖顺的仿佛一个知晓容川内心想法的娃娃,一步步按他所想前行。
可容川知道,六年前,他的念头就见不得光,滋生于阴暗处,是叫白玉染血的残酷欲望。而如今他的所思所想依旧不能言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发酵。
傅岚生问不出答案,低下头显得有些失落,搅着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容川看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伸出手,聚了内力,缓缓揉捏他的后颈。
他一身内力仿佛无穷无尽,强大得令人安心,同时也神秘得难以探寻,他温柔却强硬的保持着沉默,彻底而坚决地拒绝回复傅岚生的重重疑问。
傅岚生再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也明白容川无言的安慰,就好像他倚着的大树虽然没能告诉他为何因着四季变化,却始终庇佑着树下的自己。
但傅岚生还想要更多的安慰,他抬起头看向容川,一边拉着容川的手,一边撒娇道:“你陪我睡午觉好不好?”
得了容川默许,傅岚生满足的爬上了床,他扯着容川温热的手掌,驾轻就熟的侧着脸枕了上去。他闭上眼,轻声感叹:“好舒服啊,嘻嘻……”
傅岚生明白自己不能太过贪心,于是每每在触及容川的心事时自动退却,他既担心惹了容川不喜,更害怕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容川展露一点真正的脆弱。他知道他的容川哥哥有许多秘密,但对他好却是真心实意,这样就够了。
容川在傅岚生闭上眼的瞬间勾了勾嘴角,只是这笑意带着几分无奈,显得有些矛盾。
傅岚生长大了,身量和心性都与年少时不同,他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越来越敏锐。容川无声的叹了口气,瞳孔微缩,心想他的小孩是真的太聪明了。
他总是歪打正着,哪怕容川对他关上了所有的门窗,他也能从门缝里钻出来,讨好的摇着容川的手,他不问你为什么锁上我,只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容川说你对我真好,好像他眼里能看到的从来只有容川对他的好,天真至极,可容川竟然真的心软了。
到头来强势的是容川,步步退让的还是容川。
容川低下头,在傅岚生熟睡时轻轻的长吁一口气。他的指尖微动,轻轻的摩挲着傅岚生的脸颊,而后他的视线从傅岚生身上挪开,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
一年又一年。
等到了初六,容川带着傅岚生去给罗明择贺喜。容家管事带着容家的贺礼紧随其后。
婚礼现场热闹不已,罗明择穿着大红喜袍,而为了避免真的不小心抢了风头,傅岚生提前向容川讨要了一套衣裳,是前些年容川的旧衣服,料子很好,依着容川的喜好白底暗纹,相比傅岚生习惯的红衣要素了很多,也显得沉稳许多。不过虽是素色却不显清贫,容川的是白底金线绣的暗纹提花,傅岚生的则是银线绣的卷云纹,不张扬,但也一眼可见其华贵。傅岚生跟在容川身后,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容家的人。
罗记绸缎庄在十溪城赫赫有名,今日所来之人大半也都是十溪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江南的行商大户。
难得是罗明择的好日子,容川也给他面子,不仅应邀出席了,也未刻意低调行事,故而这才刚进门,过来攀谈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
“容庄主果真青年才俊。”
容川扭过头,管事的上前一步在容川耳畔低声道:“庄主,是新开的钱庄老板张守芳。”
张守芳身侧跟着自家正房,还有其子张佑庭,傅岚生下意识的往容川身后退了一步。
容川回过头看了一眼傅岚生,怕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便轻声问他:“要不要跟管事的去后院呆会儿?”
傅岚生摇了摇头,他没来过,过去在柳泽乡见别人办喜事都是在长街上赠人酒菜,来者皆是客,这样凭帖子进到府上参加喜事还是头一回,他好奇的很。
这时张守芳已经走了上来,他向容川介绍了自己妻儿,便看向傅岚生,问道:“容庄主久仰,不知这位是?”
容川眉眼微垂,看了一眼傅岚生,傅岚生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我叫傅岚生。”
这便是不做解释了,不知这位小公子是什么身份,张守芳的视线在傅岚生搭在容川胳膊的手上略作停留,不经意的挪开了,笑道:“傅公子好。”顿了顿,话题便绕回了容川身上,“我听闻这几年容庄主买卖是做到西域去了,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合作一回。”
容川笑着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闲话说了几句,不远处又走过来几人。
跟容川像是旧时,年纪要长上许多,一身华贵锦缎。
容川跟着他们寒暄,傅岚生眨着眼睛,看一向冷淡的不愿意说一个字的容川哥哥泰然自若的同他们互相说着客套话,觉得有些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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