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2)
风很大。
白越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头上戴帽子,围巾挡住脖颈和半张脸,整个人像一个笨拙的球,顾远这才允许他出门。
白越话更少了,他将手放在兜里,坐着车的时候一直望着窗外,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映在他的眼里,他好像想了很多,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偶尔会紧闭眼睛,显出一番痛苦的模样,那样冷的天他额头却渗出了汗水,可在顾远询问他还好吗的时候白越睁开眼睛,他让人看到的却还是原来的神情。
顾远感觉到一种空前的焦虑,他很想撬开白越的脑子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他拉到怀里——于是顾远立刻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的行为显然是越界了,白越肯定会不喜欢。
可是他脑里转来转去都是那些东西,那个念头如此危险,却如此迷人。
海城的阴霾持续了好几天,可寒冬过去便是开春,春天的白越也许能离开海城了吧,也许能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侦探事业了吧,他是那么烦人,又总是让警察们没有办法。又或许病还没完全好,不过没关系,自己还是精力十足的,他陪他慢慢沿着河散步,绿城的树多花叶多,夏天还有小小的果实砸下来,落到白越肩膀和头发上。
白越会是什么表情呢?
一贯的冷淡?还是会有一点不耐烦?
多么迷人的、五光十色的未来啊。
顾远呼吸的都是混杂着玻璃碎屑一般痛楚而浑浊的空气,可他总是不由自主在想着那个可能。
一点玻璃屑似的可能。
白越带他到了一处港口。
天寒地坼,依然有工人在港口上卸货,隔着艳丽的集装箱,就是一望无际的灰暗海洋。
白越凝视着海面,许久他才说了第一句话:“我要杀了霍西川。”
顾远怔了怔,白越拉下了围巾,整个人被寒冷得打颤,他呼出一些白气,慢慢转过头来,看向顾远。
但他却没有再提方才那个话题,而是说道:“这是霍西川的港口。他垄断了这里的生意,别人要在这个港口上货卸货,都要经过他的手。这是霍家最大的‘势’的来源。”
顾远皱了皱眉:“别人愿意他吃这个油水?”
白越淡淡地说:“不愿意也得愿意,上头被霍家打点得好好的,到了霍西川这里,作风更狠,别人要是想碰一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终归是跟霍西川没有关系的,毕竟他犯了那么多事,还是有办法脱身,甚至到医院探望我。”
顾远迟疑着问道:“你那时候——”
但白越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朋友的未婚夫,也来过这里。他大概是听到了霍西川的秘密,被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我朋友等他回来,等着等着,却等来了去海城认尸的通知。”
“我曾为她可惜,又一腔热血去探访真相,”白越仰起头,天色暗暗沉沉,乌云涌动,全映在了他的眼里,“事实上人类永远不可能真正对别人感同身受,当我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只想杀人。”
顾远怔了怔:“你和他……”
“不是,只是朋友,”白越摇了摇头,又接着说,“但我的朋友很少。”
白越的朋友很少,黄承华是其中一个。在白越我行我素的学生时代,他完全是周围人眼中的异类,白越不是很在乎这些凡人的眼光,对他而言,世界很大,哪里都可以变成他冒险的天地。
但他的确是孤独的。
偶尔还有一些人没有被他古怪的外壳吓退而向他走来。但很多次他兴致勃勃带对方来到自己的天地,对方却是对他兴趣大减而离去,白越向来敏感,他知道自己变成了别人征服的对象,取乐的玩具,因此待人越发冷淡。
黄承华不是那样的,他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要想要什么家里人都会给,可依然固执地想要来到自己的世界,迎合着自己的步调,同样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自己引领他领略不同的风景。
白越我行我素,向来任性,他本性如此,也不想迁就任何人,可假如对方是黄承华的话,他想要步子慢一点,也会想一些黄承华可能会开心的事情,去让他去看看——你看,和我做朋友的话,在麻烦之外是不是也会有一点乐趣呢?
白越朋友不多,黄承华是他的朋友。
黄承华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人,有时候他说话黄承华听不懂,有时候他觉得所有人都很无聊,可黄承华总是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做什么都很开心,白越有时候觉得这家伙真是太天真,总是担心他有一天被骗,可他不想打破这样的天真。
后来他们分隔两地,联系渐少,但白越依然觉得非常幸运,在他孤独而偏激的少年时光里,有这样的人陪他度过。
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当年他一个人负伤离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挣扎求生,死在冰冷的水泥地里,也不要让这家伙涉入半点这种事态之中。
大约是他的表情失了控,顾远过来拥住了他,隔着衣服,白越依然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暖意,还有心跳,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心跳。
“没事的,”顾远的吐息都是灼热的,伴着低沉的声音一起侵袭他的耳际,“还有我在。”
白越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但他不讨厌顾远的气息。
顾远感觉是和煦的,热诚的,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就连冒犯都可以被原谅的。他是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是爱操心的永远都不会怕的小警察,是他在这个艰难寻觅希望的城市里唯一的革命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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