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2）
“《浮生六记》只遗存前四记，后面的也是狗尾续貂之作。”晏生笑意盈盈，瞧着秦斯红了脸，感觉更好玩了，忍不住说道，“只可惜，我今生没有遇到芸娘那样体贴温柔的妻子。”
秦斯记得这个芸娘是谁，哪怕知道晏生是逗他的，依旧紧张了。一对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他恶狠狠道：“妻子没有，夫君倒是有一个。”
“你，不知羞。”晏生没有反驳，倒是借着先前的词骂了他一句，说罢，也不再讲话，抽出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专心致志捧着读起来。
秦斯也不再打扰他，将拿本《浮生六记》重读一遍。少年时期没有感受到的沈三白的痛彻心扉，现在的他却懂了，这便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每当读到那有如谶语般的词话，秦斯都是一痛。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浮生六记》没有多长，秦斯很快就读完了，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看向晏生。只见晏生捧着一本厚厚的、有年代的书倚在窗口的护栏上，秋日下午的阳光如同碎金洒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白皙的面孔上染了几分金色，犹如水彩画中的人物。
秦斯想要走过去看看晏生在读什么，谁知道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因为古文区只有晏生和秦斯两个人，他也就没有出去接电话，只靠着窗口小声说话。
其实，晏生是听到了他的手机铃声，只是没有放在心上，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秦斯的样子不太对劲，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颇有些不安。
“怎么了？”
“我。”秦斯放下手，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平复，“我母亲腹痛，情况不太好，邻居送她去医院了。”
晏生到底年长秦斯几岁，很快有了计划：“你家在哪？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有驾照，我自己去就可以。”
晏生皱眉。现在秦斯正是心情不稳定的时候，万一着急了超速怎么办？罚款扣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全。于是立即阻止：“你一个人不行，不安全。”
秦斯握住晏生的手，注视着他焦虑的目光，心情好了许多：“没关系的，我朋友有车子，他送我回去就行。你要在这里帮我请假。”
晏生心知请假只是借口，现在网络通信这么发达，请假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情，何必要麻烦他一个大活人？可晏生性子冷淡，既然人家都推脱两次了，他也不好再劝，只能看着他跑向学生宿舍找刘成典。
一场好好的约会就这样泡汤了。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晏生知道轻重，不免担心秦斯的母亲。
晏生走在街道上，周围没有他所熟悉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踱步，正走到单元门口，就听到手机铃声。
晏生立即掏出手机，来电人不是秦斯，而是江芸。他皱眉，顿时感到不好，连忙接通， 便听到对面隐忍的哭声。
“江芸，怎么了？”
“笙歌，我好难受。”江芸抽噎了两下，强忍住哭泣，“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在火车站南广场。”
“好。”晏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车库，发动汽车，“芸儿，怎么了？你旁边有别人吗？”
江芸吸了吸鼻子：“我在火车的厕所里，旁边没有别人。”
“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银色的小别克缓缓倒出车库，晏生将手机放在腿上，开了外放。
电话那边，江芸哼哼两声，显然是不想说话，但也没有挂了电话。她就这样躲在厕所里，感受着火车的颠簸，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捂着嘴哭了出来。
江芸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但晏生知道她哭了。安慰人的话晏生不会讲，他只能尽快赶到火车站，江芸乘坐的班次很快到了站。
拥挤的人群中沾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他皱着眉，似乎很难忍受人群，却没有离开。他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穿着一身白色，好容易整理好心情的江芸一眼就看到了他。
衣衫单薄的短发女生红着一双眼睛，脚上是没来得及换下来的拖鞋，连车票都没有买，便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找到熟悉的人。
隔着护栏，晏生招了招手，看着江芸通红的眼眶有些不放心。谁料江芸像个没事人一样自己补办车票，随后插着裤兜出来，与旁边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形成鲜明对比。
晏生看见她身上穿的是居家短袖，薄薄的一件根本挡不住风，连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极其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没来得及换衣服。”江芸小声嘟囔一句，然后甩开晏生的臂膀，若无其事道，“去发动汽车呀，汽车里面暖和。真是笨死了！”
晏生微微皱眉，虽然不放心她，但还是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先行一步去开车。
看着眼前如常的背影，江芸的眼睛又模糊了，一汪温热的泪盛满眼眶，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留住，两滴晶莹的泪顺着蜜色的皮肤蜿蜒而下，在尖尖的下巴处汇合，又一起滴落。
江芸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直擦得眼眶周遭的皮肤都红了才罢休。她在心里骂道：哭什么哭，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弄得这样丢人干什么？！
银色的小别克停在面前，江芸恨恨地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再用劲带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晏生把车停在路边，温柔地摸了摸江芸的短发，顺毛捋。
江芸立即受不了了，扑在晏生怀里痛哭出声，平日里细心保护的嗓子如同撕破的锦帛，发出沙哑的声音。她只哭出几声，然后便是低低抽噎，眼泪却依旧不要钱似的涌出来，浸湿了晏生的衬衫，也浸湿了晏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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