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1/2）

三日后艳阳高照，苏瑛封妃，倾城围观，万人空巷。

她戴着缀满滚圆东珠的金凤冠，穿着精美繁复的云霞五彩帔，骑着那匹百里挑一的小红马，在锣鼓喧天中绕着城中的大街小巷转了整整三圈。她没有罩盖头也没有蒙面纱，高挽云鬓，斜插玉钗，倾城之貌无遮无拦，美目流转处就醉倒了整座白石城。

威震天下的晋军二十八宿，皆骑着高头大马，齐整整地跟随在苏瑛身后，形成众星捧月之势。而他们的首领，不可一世的北院王晋晟，则脱下了寒光铠甲，穿着锦绣长袍，胸前还戴着一朵红艳艳的大绢花，规规矩矩地给她牵着马，脸上的傻笑和隔壁村头娶媳妇的二愣子没什么两样。

小红马不甚高，她的脚正好对着晋晟的肩膀，嫁鞋的鞋尖上绣着小小的一朵黄花，这是满身喜服中，她唯一亲手动过的针线，小黄花随着她的晃动在漫天春光中颤颤巍巍，是苏瑛对这场盛大典礼的唯一记忆。

半月后，桑枝嫁给了保康，婚礼就在军医署里举行，因准备不及，很多物事都是因陋就简，但桑枝保康的人缘都好，逢此大喜事，人人都来捧场，相熟的大夫、药女、军士……尤其是那些军士，平日里在军营里被管得严，连酒星子都看不到，早就憋得慌了，有这个机会还不得敞开着喝。到后来，能起身的伤员们也闻着香气而来，拄着拐杖、上着夹板、绑着绷带找酒喝，众大夫们拦都拦不住，酒坛子如流水般搬上来，一会就堆成了小山。

保康被灌得酩酊大醉，连洞房门都找不到，还是桑枝自己揭了盖头出来，在席上连干了三大杯，才得以把保康领回屋去。众人乐不可支，苏瑛看着又想笑又想哭，却无话可对人说，她带了三分醉意，俯身饱了一个酒坛，摇摇晃晃地朝后院走去。程嬷嬷想要跟上，她将她推开“嬷嬷你守着这边吧，我看就你一个清醒人了。”

走回后院，院中有一株高大茂盛的火红花树，叶茂如盖花开似火，白石城内从来有过这样的秾艳绚烂的植物。苏瑛封妃时太过仓促，晋国上下反应不及，直到礼成之后，各城池的贺礼才络绎不绝地飞往白石城，这树木就是一个遥远的温热城池所献，因其“叶若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被称为凤凰木，入城时引起的震动着实不小。

初夏的夜是最舒服的，干爽清透，不热不燥，还有些许微风，苏瑛觉得惬意，干脆散了头发蹬掉鞋袜，倒在花树下。树下还摆了一具古琴，她学琴多年，因晋晟听不懂，就疏于练习，她随意地轻轻一拨弦，琴声竟是出奇地灵动圆润，她咦了一声，抱起琴来细细看。

这琴通体黝黑，但又隐隐泛着幽绿，如绿色的藤蔓缠绕在古木之上，她一惊，连酒都醒了几分，翻转琴声，内里有铭文“桐梓合精”，这是曾情挑文君的相如绿绮啊，这又是哪个城池进献的封妃贺礼？一把绝世名琴，竟被如此随意地散放在地，她一怔之下又哈哈大笑，绿绮在手，如何能不弹一曲“凤求凰”！她来了兴致，盘腿而坐，置琴于膝轻轻一抹，清越的琴声如流水般在夜色中流淌开来。

夜色溶溶，星子明亮，风送琴声远，又带着萧声回，琴萧合鸣，洽洽一体，她心里惊奇，指间抹挑剔打，连转回折，想要甩掉萧声，却无论她如何变幻，萧声都紧紧相随，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契合得恰到好处，仿佛能洞察到她的每一点心意，就算历经百十遍的演练也难得这般水乳交融。苏瑛心下茫然，指下一滞，琴声骤停，琴散后墙外萧声渐远，转为浅吟低唱。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凤凰木下凤求凰，洛玉川以此曲贺苏娘子封妃之喜！”

原来是他啊，难怪能琴箫无隙，苏瑛提声喊道“少掌柜既来相贺，就请进来喝杯喜酒吧！”

“夜已深，可方便？”

“有星月之光，无不便。”

墙外人拍掌笑道“朗朗昭昭，当如是也！”

苏瑛眼前一花，墙头上已立有一人，素衣白裳，风姿无两，他身后是溶溶月色，身前是一树流火，极淡极艳，映得他不似凡尘中人。

她醉眼看去，笑问道“你是从月亮上走下来的，还是从凤凰木中走出来的？”

洛玉川轻轻落在她身旁，拱手道“我自上京赶来，交付药材。”

苏瑛撩开遮住眼帘的碎发，抬头打量他一回，笑道“看掌柜像个君子，其实也是会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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