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2)
宋家的条件很简单,庭审结束后,宋栖然就要回到省城去,至少待满一年,等到清河的事态平息后才能回来。在这期间,他的父母和二叔都会动用人手尽可能地保护他的私生活不受影响,赵孟的任务也是一样,他必须留在宋栖然的身边,代替父母家人好好照顾他。那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条件,赵孟能感觉到,现下并不是个好好与宋栖然探讨未来生活的时机,几乎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没人知道庭审的事经过媒体的报道能发酵成什么样子。
宋栖然的父母通过儿子传达了自己的歉意。他们很想好好与赵孟相互认识,很想好好感谢他给了儿子其他人无法带去的安全感,但内心的纷乱让他们无法平静地面对面梳理眼下的情况。即便想念儿子,他们最大的希望也只是让宋栖然尽可能远离事件的漩涡中心,平静的生活。
赵孟没有机会与宋家父母进行过多的对话,但他完全体会了二位老人的心情。在等待传唤的整个阶段,他们都住在清河市中心一幢单独的房产里,每天根据寻找计划的微博主页获悉庭审最新的动向。
宋新诚如他所说的那样辞去了公职,他将此前扣在手上的所有资料提供给了岳岚,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赵孟注意到,在媒体第一批公布的影像里,有许多当年康复中心清查时据说已经被销毁过的资料。
最后,在正式开庭的前一周,他们见到了岳岚本人。
岳岚剪短了头发。一连几天,她都忙于接待从外地赶到清河的支持者,同时还要整理材料、联络媒体和组织抗议活动,她看上去十分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只有在超负荷的运转中才得以平复内心各种激烈的情感碰撞,才能压抑汹涌澎湃的感情来专心对付眼前仅剩的这唯一一件事。
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仍然不能准确地定义自己的行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来的执着支撑着这样庞大复杂的民间组织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多人,包括媒体的采访都问到过这个问题,她既不是康复中心的病人,也并非亲属,总是很难让人相信她做所有一切的出发点仅仅只是因为一种路见不平的道义作祟。
当然,她没有告诉他们那个关于刘能斌的故事。那个故事同样不会出现在庭审的证词中,它真的成为了一个秘密,最后止于宋栖然回忆的结尾。
毕竟,逝者总该得到安歇。
在最后沟通出庭日期的时刻,岳岚问过宋栖然一句,问他愿不愿意去看一看小斌。宋栖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拒绝了。
“他想见的人肯定不是我。”他很肯定地告诉岳岚,“我知道他那么多糗事,运气又太好,他见了我一定会想揍我一顿的。”
宋栖然的话让岳岚找不到词语去反驳。他始终以一种谈论朋友的平常语气说起刘能斌,从不把那个字挂上嘴边,反倒让岳岚无法站在刘能斌的角度去代替他赎罪。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好像都没有存在过,亦无须什么清算与偿还。为此,岳岚很感激宋栖然。
“开庭之前我会再去看小斌一次,”她告诉宋栖然,“那之后,我应该就不会再去了。集体诉讼已经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从今往后,无论是我还是那些愿意出庭作证的病友,他们都应该往前看,去过新的生活,就算是我也没有权利拖住所有人一直耗在这件事上。从一开始,我就说过,诉讼只是为了呐喊,能不能赢,我已经不在乎了。”
“你真的能做到全都放下去过新生活吗?”像要确认似的,宋栖然又问了一次。
岳岚露出心虚的笑容。
“对我来说会很难,”她回答,“但我会尽力。”
宋栖然盯着她看了片刻,摇摇头。
“也许这也不是你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呢。”他说。
岳岚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的那位学长,”宋栖然说,“你从没和他说过所有这些事对吗?”
岳岚愣住了。
她有些为难地移开了眼神。
“我害怕……”她告诉宋栖然说,“我害怕学长知道之后被吓到,又或者会厌恶这样的事情,应该被责备的人是我,如果这时候了,学长还因为我的问题对小斌留下奇怪的印象,他不就太可怜了吗。”
对于岳岚的说法,宋栖然并不能认同。他沉默着思考了几分钟。
“被人喜欢怎么会是一件让人不高兴的事呢?”他问岳岚,“唯一比没有被人爱过更可悲的,是就像没有被人存在过一样。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一点也不可怕,至少在我这里,他活过,存在过,在你那儿也是一样,为什么要把其他地方的痕迹通通抹去呢。会感到惊讶也好,感觉不适应也好,你都应该告诉他的,如果现在小斌还有任何想见的人的话,也只能是那个人了吧。”
岳岚皱紧了眉头。她没有立刻答复宋栖然,只是答应他会再考虑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孟和宋栖然便没再见过他。他们专心地计划着庭审结束后的安排,却意料之外地在清河接待了好几位不速之客的来访。
如果不是那些一点也不客气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从长途汽车上跳下来喊着找他们要地址的人,他们都不会知道,原来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朋友圈。
一开始是魏小龙,他接到了宋新诚的通知回来清河,再来是马超这个小八卦,自从赵孟请下长假离开和平桥西之后,他就一直在回忆赵孟最后一次在值班室里提到过的宋栖然的名字,赵孟走后,白桦来过一通电话打听他的消息,正好叫马超抓个正着,而白桦也刚好还在纠结上次查车牌号查出来宋栖然身份的事,两个人彼此一合计,一对上号,赵孟在和平桥西藏了多少年的柜门终于就轰隆一声塌掉了。最后还有张大春,他原本就知道康复中心的那一段,所以从新闻里看到报道以后,二话没说直接收拾了行李就赶了回来。
和这群人打照面,赵孟宋栖然两个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有之,讶然难以接受看到他俩站在一起就表情失控的有之,不仅有一箩筐的问题要回答,还得承受所有人黏在身上的审视眼光,拖到最后宋栖然都气笑了。挑了个空挡认真地询问赵孟他俩是不是应该去拍个照结个婚然后干脆昭告天下。
他问的时候揉着太阳穴靠在赵孟肩上,语气一听就是在开玩笑。但赵孟仔细咂摸了一道,眼光一深,当真很认真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宋栖然打了他一下。
“刚才那句是我头昏脑涨说胡话了,你不准想,也不准答应。”他很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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