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2）
竹林深处，吊着一个男子。
男子身穿苍梧药师的装扮，面色青黑。四周，女人的哭声在回荡，哀怨侵人。陶雪义听不下去了，他想逃。就在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一人，正站在吊死的药师之下。
诡异的人对吊死的尸体视若无睹，只是负手而立，轻侧透露，仿佛沉醉在女子绝望的哭声里。
这是……
是他未曾目睹的过去？他也许知道这个可怜的药师是谁，因为他知道是谁在哭泣。
曾经有一个待嫁的姑娘失去了情郎，情郎并非弃她而去。她不知道，更想不明白，这样的灾厄为何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降临在她肚子里那个小小的孩儿身上。
那么小，小得还触摸不到，感觉不到，她只看到身下那一滩止不住的血。
只有哭声，陶雪义却不见她的人。或许她就是这个“世界”。
咯吱……站在尸体下的男人向他扭来一张血淋淋的脸，上面剑痕满布，无法愈合的伤痕腐蚀血肉，已见白骨。那是陶雪义拼尽一切刻下的痛击。这样的伤，再多的血也会流尽，他不可能活着。
难道这是汪祝由的鬼魂？
陶雪义感觉一阵发麻的凉意爬上脊背，他竟会感到惧怕。
虚幻的画面里，又出现了一个人。是谁？谁出现在汪祝由的身后？
“——欣荣？”
陶雪义醒了。映入眼帘的横梁挂着一缕晨光，他却凝滞在梦醒的余悸之中。
凉风轻推半掩的门，有人已离开良久。陶雪义想动，身上的力气却连推开被毯都不够。
镇上，一件让人们惶然的事传了一夜。
叶峥手里提着新拿的药包，看着聚集在河边的人群渐渐散去，有人神色迷惑，有人无奈，有人惊恐，叶峥走近，见河边地上凝着一滩血。一老妪走回来，把叶峥往边上赶，倒出一麻袋土灰盖住血迹，铺盖齐整。
叶峥听船夫说过昨夜的怪事。有人傍晚在河边见到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差点没把胆子吓破，后来跑到镇上喊酒馆里的地头蛇过来一看，河边只剩下一人，就倒在那片血泊中断了气。
“另一个人呢？”叶峥挡住倒土灰的老妪问道。
老妪斜了他一眼，“什么另一个？怕是那家伙吓傻了看错了罢。”
“那……尸体被运到了何处？”叶峥又问。
“哎哟，阿弥陀佛，小兄弟怎的如此好事？人今日一早就被仵作带去埋了，听说是个水手，打哪儿来的不清楚，这等晦气事还是少管为妙。”
“……”叶峥默然，老妪念着佛摇头离去。和煦日下，土灰盖去了血污，小镇又恢复了宁静。
叶峥却看到前方的一棵树上，留下了一道印记，像极了手印。他拽紧药包，一边放入怀兜，一边凑近。
果然是血。有人躲进了树丛，在树干留下扶过的痕迹。不详的直觉鼓动心跳，叶峥握住腰上刀柄，追随一个个树上的血印走去。树丛渐稀，前方是一棵老榕，榕下的池塘几近干涸，露出健壮的榕树根。几轩房舍被荆棘野树侵蚀生长，依稀还保留着四合院的模样。
此地幽寂阴冷，叶峥找不到血印，只见半塌的院门上蛛丝破落，似有人走入其中。跟随阴风中的隐隐血腥味，叶峥走进破落的四合院，阴森更厉血气更浓，他握刀，察知周围的动静。
吨……吨……
像是水声，湿滑的水声有节奏地重复着，在暗处藏身的东西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野兽。
“咕……嘎哈……”
水声混杂着撕咬声，咀嚼声，叶峥警惕的神色更加暗沉。那个东西可有
发现他的靠近？那个东西，为何没有警戒和逃跑的意思？
“他”在做什么？
一轩破房，一个匍匐在地上俑动的黑影，带动阵阵更为浓烈的血腥味。叶峥就站在门前，看着那满身伤痕的东西，正在啃食着一匹马，脚边还有一只野猫，家禽的羽毛散落在旁，残骸已不见。那人形之物似乎闻到活物的气味，他颤了颤，缓缓向叶峥回头。
叶峥怔然，他所见之“人”，显然不是人的姿态——奇长的手布满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呈透白色。看向叶峥的双眼没有白目，黑森森地陷在布满死相的脸上，深深开裂的伤口撕开了嘴角，露出的牙床涌漏着被他啃食的血和肉。
——这是什么？叶峥惊愕万分，他也许知道这人是谁，然而怎会是这副非人的模样？
“你——来得——正好——”
他在说话，仿佛饥饿的困兽发现投进来的肉。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叶峥依然记得，面对异形之人，叶峥再次握紧手里的刀，燃烧已久的愤怒取代了颤栗。
异形者看那战意满满的刀指向自身，怪异的脸逐渐扭曲。
“啊啊……全部，全部都来阻碍我……一个接着一个——！”
“汪祝由！”叶峥向他大声一喝，横刀劈来，他夹带着凄厉的嘶吼仰头大喊：“我还没有死！我怎么可以被一个命贱之子逼迫至此！我……公主……公主还在等我！我怎会——！”
他嘶吼，却不反击，叶峥杀意丝毫不减，当他挥刀作出了结一击的刹那，异形者的身上突然青光大作。
“什么……？！”又是这道熟悉的光，汪祝由打开了最后一个鱼龙匣。叶峥挡不住引起眩晕的幻惑，他迅速后退。
“不过是……用烂的把戏！”叶峥咬紧牙关，直视眼前，“汪祝由——！”他再次高喊，冲破对方凄厉的叫声，连带陶雪义的那股恨。
那人抬起手，奇长的双臂聚集起诡异的功体，无形的气缠上再度劈来的刀。
噼啪……“什么？！”叶峥只觉得他的刀开始皲裂。
诡谲的力量，可怖的身姿，然而这又如何？叶峥鼓起十成劲力，力量汇聚化作一声怒吼，刀，破开了光的脉络。
就在叶峥破光之时，光竟是四散开来，变成无数只飞舞的小点！
“这……”是叶峥见过的景象。下一个瞬间，所有广点像拥有意志一般，不住地往汪祝由的七窍钻去！
“啊——！”
凄然的叫声在刀刺进咽喉的瞬间戛然而止，刀抽出，又在刺入，斩断胸骨切向那颗异形的心。
汪祝由仍看向虚空，光已消失，最后的幽青色，闪动在他圆睁的眼里。
“蛉罗……？”
“唔咳！咳咳！”
异形的身体如朽木般折倒。
“咳……”
“……”
刀下不见血流，一切早已殆尽，正适合这副再也涌不出血液的形骸。最后映刻在眼眸中的，只是一个汪祝由从未记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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