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2)
明月,朗星,南海总营夜深人静,火把孤亮。重兵把守的营帐里,景柯从假寐中醒来,迷茫的双眸映上寂寥烛光。
这数日以来,他总会梦到过往。妃与母亲在蔷薇花丛中谈笑,比他年长五岁的景汐,自他懂事以来,这位皇兄一直都是小大人的模样,擅文识武,勇敢活泼,总是能带他去宫中最新奇好玩的地方。在他的记忆里,皇兄总是比他高出两个头,最后相见是在皇兄被封肃王之后的新年,皇兄束发入乌纱,一身绯袍,胸前的团龙朴子英武非常。
而如今,躺在帐中的皇兄双颊消瘦,眉骨浮凸,身子单薄,甚至还没有如今的他生得高。
这些年,他的皇兄在那暗无天日的庄园,究竟受了多少苦?几度醒来,又虚弱地昏迷过去,纵使人重逢,心神却无法相知。景柯走出营帐,披星带月。
夜空是玄墨铺满星尘,犹如几度梦回时沉入的那片水底。景柯看过星河,望入盈月,他闭眸,让月光的残影刻在眼睑。
睚眦堂黑衣人的诡异身影在脑海中耸立。意图谋逆的两后与外戚,更如夜空下漆黑的群山。
卫戎都统姬梦别,但愿他真的能够保护皇兄。
父皇总是愿意用一切为这个人献祭,而景柯乃至所有人,都看不透那张如瓷如塑的森然白面。
“皇兄,我也会保护你的。”
天之南,海之角,母亲愿他看遍此地繁花,他当然也要与景汐一同。这是他孩提时的许诺。
在老家吃过午饭,母亲的拿手菜唇齿留香,叶峥走在大街上,脚下生风,喜甚。陶雪义手里还拿着最后一颗荔枝,叶峥见他怎么也不舍得吃,这样下去都要给捂熟了,不由得偷笑。
刺史府就在眼前,未见牌匾,便闻蒲桃的花香。叶峥心想,待到夏末又会有一番举手可得的美味了。比起荔枝他更爱吃蒲桃,那种清甜爽脆才是符合他味觉的家乡味。他越想越馋,却未发现陶雪义突然止步,神色变得阴沉。
刺史府前,来了两个生面孔。一人侍卫打扮,披软甲配弯刀,魁梧矫健;另一人站在他的身前,锦衣飘逸,与之相比,显得分外娇小,虽着男装,却似少女之姿。
未等叶峥上前询问,那名男装少女似乎发现了他,一回头,叶峥呆了。朝他望过来的是一双明媚秋水,顾盼之间,是这般年纪的少女不常有的傲然与娇媚。
少女媚眼微狭,笑意却是微妙,很明显是越过他,看向后面的那个人。
“陶公公,别来无恙?”
果然是来找陶雪义的。叶峥回头,却被陶雪义冷峻的面容吓了一跳,他又看向那位“少女”,对方的笑容逐渐透出挑衅的意味。
“舒小黄门。”陶雪义上前一步,与叶峥比肩,“听闻你在南海总营等候都统,怎有闲暇来此?”
“咱家来的难道不是刺史府?那自然是公事。毕竟比闲暇,咱家可比不过陶公公,所以便是为你老人家操操心,特意来禀报一下,都统大人南下演武之行的种种安排。”
舒小黄门……此人莫非是那位卫戎军派去水师监察的督公?叶峥听着舒予怜那清而细,犹如银铃般的嗓音,心头颤动,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宦官的雌雄莫辨,也总算领会到那传闻中的美貌。
实在是震撼人心。
陶雪义又向前走出半步,将呆愣的叶峥挤到一边,他下巴扬起,以身高投下冷傲的俯视。
“咱家听闻陶公公受了伤,刺史大人很是挂念,所以第一要紧的,是给公公送来慰劳礼。”舒予怜的尖声故意拉出一派官僚腔调,他拍拍手,身后的侍卫卸下背上一尺高的木盒双手递上,木盒以绸缎包裹,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煞有派头。
“这里头有上好的丹参,鹿茸,跌打灵药,珍珠粉,豆蔻膏。还有咱家特意为公公准备的白绫五尺,料子是江南的绸缎,都是上好的。”说罢,舒予怜掩唇一笑,嘴角噙满了得意。
陶雪义面不改色,眉下的阴翳却在加深。他丝毫不看那木盒一眼,从舒予怜与魁梧侍卫中间昂首走过,推开刺史府的大门。
“我只是伤了些皮肉,比不过舒公公日夜操劳。豆蔻膏润内,珍珠粉颜外,丹参鹿茸强精补肾,舒公公身边,自当更有正需进补的群众,不必浪费在我身上。”陶雪义说罢,迈槛而入,不再回头。
“雪义!”叶峥见对方不给一点脸色,有些着急。眼前的舒公公倒也不辱不惊,只是表情阴狠了几分,视线瞄向叶峥,开始直勾勾地审视起来。
“雪义,你不打听一下都统和少爷的事么?”叶峥被舒予怜从低往上的视线惹得心慌意乱,他叫住陶雪义,对方虽是止步,道出的却是冷硬的拒绝。
“欣荣,送客。”
“啊?”叶峥慌了,他瞧了瞧这两个吃了闭门羹的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始终气场迫人,然而陶雪义却丝毫未曾将他放在眼里;小的那个,则勾起一副意味深长的浅笑,那双媚惑的秋水往叶峥身上又扫了一会,舒予怜开口道:
“你是何人?”
叶峥先是一惊,回道:“在下叶欣荣,这里的长随兼伙夫。”说完,又觉别扭,补充道:“舒督公,幸会。”
“嗯……”舒予怜眼眸转动,“这礼你代他收了罢,都统大人抵达在即,若不好好把皮肉养好,到时候都统大人训他办事不力,降下责罚,咱家怕他不好消受。毕竟有能无能,孰功孰过,咱家总要对都统大人实话实说。”
“这……”责罚,消受?叶峥惊了。侍卫将木盒横在叶峥眼前,他不得不接过。站在门内的陶雪义朝他侧身望来,眼神里满是寒光。
叶峥抱着木盒进退两难,只能看着陶雪义和舒予怜又瞪视了半晌,才听陶雪义冷声道:“欣荣,走。”
“陶公公,总营再会。”舒予怜再瞥一眼叶峥,收起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一拂衣袖,侍卫随即绕回他的身后,宛如一道屏障,紧跟着少年起行。
叶峥见两人离去,仍是一脸懵圈,他抱着笨重的木盒艰难地关上大门,陶雪义已经走远。他无奈,只好顶着木盒跟上。陶雪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步伐加快,不出几步便回到了厢房,陶雪义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咖地一声开门,立刻磅地一声关上,把抱着木盒满头大汗的叶峥搁在门外,独顶烈阳。
小春和笑银在花径恰好看到这一切,两人大眼小眼相觑,眨巴眨巴。
回府之后,十日平静地过去。
陶雪义一直在府中静养,这一点出乎叶峥的意料,他本已做好阻止陶雪义跑去南海总营的各种准备,却是全无用武之地。
小春入府快有一个月,虽然职责是杂役,却十分能干,热爱规整指挥。笑银偶尔也会报怨,但也不得不承认小春确实比她能干,而且自从笑银见识到小春的武功底子之后,便鲜少与她拌嘴了。小春对笑银也逐渐收起了凌厉,两个势如水火的少女总算磨合成了朋友。
叶峥估算了一下时日,卫戎都统应该也会在这两日以内抵达南海。他只从传闻中听说过卫戎都统貌如妖,练魔功,如今他和都统的关门弟子已是同僚,或许他也有机会一睹都统真容。想到此处,叶峥倒有些期待了。
“喂,你到底买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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