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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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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高耸,哨塔肃穆,锦旗飘扬。

南海总营,实属南海卫与广州左右前三卫的练兵场,位于西樵山以南百里的九江平原。练兵场上,百人操演;连营之中,厉兵秣马。演武台上,此时空无一人,位于后方的都司营,一排卫戎军林立在前,肃静无声。就在都司营后方的一块沙场上,一人暴晒在烈日下,靠着一根旗杆,用那只有半人宽的影子遮阴。

陶雪义一身鲜衣沾上了沙场的灰土,他挽起手臂,嘴咬纱布,给上臂的新伤洒上药粉,再吃力地缠上,“唔……”他闷哼一声,旧伤在隐隐作痛。炎热的阳光使人眩晕,他靠在旗杆上,迎上丝丝轻风,感受来之不易的微凉。

第二次了,他都未能通过都统为他设下的考验。沙场外的观演座上,伟岸的侍卫所簇拥之人,正面无表情地流露着不悦。陶雪义不愿望去,他只有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蓄锐养神。事不过三,他不能再有失败,但……

他的心已经乱了。

不,是他们误会了,他没有,他怎么可能……只是他曾对自己说过,不能对不起叶欣荣,因为他救过他,所以他不能让那人被牵扯,更不该被这样的误会牵扯。

看着沙场外那数十人的剑阵精兵,陶雪义轻咬干裂的唇,阖上迷茫的双眼。

事不过三,他不能再想了,他只有不能失败,才能反驳他们的误会。

“欣荣……”

“雪义!!”

风吹过,吹来浮云蔽日,一道熟悉的叫唤声,仿佛风的回响。

“……!”陶雪义睁开双眼,这一声掠过沙场,穿透了他紧悬的心。

观演座上的红袍武官目不斜视,周围的随从与侍卫纷纷朝声音的方向侧目。在卫戎军的重重冷眼下,张月忠慌张地按住男人,男人却紧紧望着那暴晒于日下的身影,鲜衣上的点点血迹,刺入他的眼。

“都统到底在罚他什么?”叶峥对张月忠问道,张月忠看着观演座上不为所动的都统,又将他往身后压了压,道:

“你不懂,这是……我们师门的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张月忠擦了一把汗,幸好都统没有立刻下令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剁了,看来是真的没放他在眼里。

叶峥看着台上台下的一排精兵,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无名小卒身份颇有自信,认为都统这样的大人物,反而不会在明里对他如何。这一点,身为都统部下的陶雪义和张月忠不会了解,所以急于让他逃命。然而逃又不能解决误会,他虽然不知这个中的误会究竟始于何事,却是见不得陶雪义重伤未愈,再受责罚。

而且这究竟是什么责罚?独留陶雪义在空旷沙场上,烈日当空,毫无遮蔽,陶雪义一张脸又青又白,叶峥看得揪心,这时,沙场围栏外走入一群批甲带刀的兵士,以陶雪义为中心,围成半圈,足足二十人,纷纷拔剑在手。

“这是……?”

“前禁军教头所创的剑阵。”若能以一人之身破之,则是飞燕决第七重的境界。张月忠说着,心亦忐忑。沙场上的兵士已开始动作,前排突刺,后排跃进,交错围攻,陶雪义被包围在中央,手中是一把未开锋的剑。

叶峥见陶雪义被淹没在剑阵之中,“雪义!”他不禁一喊,张月忠连忙将他拉住,“叶公子!”就在这时,两名魁梧侍卫肃然而至,将叶峥从张月忠身边押了下去。

沙场那头,战况混乱,被押上观演台的叶峥只听得剑戈交响,“唔……”他艰难地用余光朝战局中心望去,剑阵忽聚忽散,变幻难测。叶峥被押着走上观演台,这时,见剑阵中跃起一人,“雪义!”是陶雪义,只见他飞身踏上旗杆,自高空翻落,再入剑阵,所落之处正是两排剑客交替的死角,陶雪义抓住破绽,击倒数人,剑阵始见崩解之像!

“呜!”叶峥被两名侍卫推倒在地,他闷哼一声,一手撑地,维持半蹲,不愿屈服。

“败了。”

顶上传来一声婉转而冰冷的简语,叶峥心头一颤,循着眼前那片猩红的衣摆抬眸,最终看到的,是一张足以让他为止悚然的面容。

此人就是……卫戎都统姬沛?

洁白如瓷的脸,皆为描画的眉与唇,深陷眶中的双眸只剩漆黑,分辨不出瞳仁,侧而见之,两鬓之下是一条肤色睽异的界线,妖容似凝妆又似假面,透不出半分情感,更看不出年岁,难辨雌雄。

叶峥竟是怔住了良久,沙场上动静渐止,他才回过神来。遥遥看见陶雪义正拄着剑,跪倒在分散的兵士之中,散发披肩,似在大口喘气。

叶峥一咬牙,朝座上之人抱拳垂首,道:“都统大人,陶雪义半月前身受重伤,为何不待他伤愈再作试炼?”

“大胆!”座旁的貌美少年傲脸昂扬,喝道:“一介匹夫,出言不逊,乌克善!把他拿下!”

“唔……!”叶峥背后吃痛,舒予怜手下的大汉将叶峥抓起,同时用麻绳将他双手捆绑,再绕身一周,叶峥顿时无法动弹。

“欣荣……”陶雪义在沙场上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慌乱与喘息让心跳变得一阵比一阵沉痛。他怕叶峥被牵连,那人却偏偏自投罗网,而他又能如何?陶雪义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助,他根本连为他求情都做不到,甚至不能在师父面前多看那人一眼。

越在乎,错得越多,他再输下去,就更无法证明了。握剑的手在颤抖,陶雪义虽知不能表现出在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人,只见叶峥被粗暴地绑在木桩上,舒予怜负手向他走近,陶雪义看到了藏在舒予怜背后的细军鞭。

叶峥瞪视一眼美少年阴狠桀骜的面容,转而望向座上的武官,道:“都统大人!陶雪义当初入青雀庄奋战,是在下参与阻挠,才造成他使命不达。这些时日他一直尽忠尽职,望大人能惘开一面,莫过分责罚他,你们要绑要打,我可以代他受。”

“果然大胆。你凭什么就能代他受罚?本该伏诛之人,竟敢来都统大人面前耍把戏。”舒予怜勾起一笑,手上细鞭朝叶峥脸上一挥。

叶峥只觉脸上一阵火辣刺痛,半边脸颊顿时划出一条血痕。

“师父!”

一声呼喊,自沙场传来。叶峥胸口一颤,只见陶雪义走近观演台,单膝跪地,抱剑入拳,抬声道:“恳请师父再列小天罗阵,给雪义最后一次机会!”

“雪义……”叶峥看着那个卑躬屈膝的人,银色曳撒上的仆仆灰尘,散落的长发,近看更显消疲。

“你至今屡次求败,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卫戎都统一手拍在椅把,抓起悬放在上的黑鞘剑,瞥了绑在木桩上的男人一眼,“你的主意改变得还算快。”说罢,他手握宝剑,从椅上站起,肩上的鸦黑斗篷随即滑落,猩红的蟒衣走入烈日之中。

“起来。”都统踏入沙场,与半跪在地的陶雪义擦身而过,不紧不慢地走至沙场中央。

陶雪义抬起头,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正急切地看着他,他却只回望了一眼。正午已过,烈阳更盛,沙地如烙,师徒在杳杳热浪中无言对视,彼此拔剑,代替了言语。两人优美的架势如出一辙,静如松,凛如冰,凝结了炙热。

他们是要交手?正当叶峥困惑,卫戎都统已率先举剑,攻势席卷而来!剑声刺耳,陶雪义卸下数招,直保守势,节节后退,倏然,卫戎都统挥出的剑雨顿时一收,同时一个极轻极快的身法,跳跃空翻,落下的瞬间,已闪至陶雪义的身后!

“哈!”陶雪义收招亦不迟疑,他见都统身如飞燕,落地摆尾,剑撩起如展翅,便即刻以同样的身法,在撩起的剑上翻越,躲开刹那的一击。

都统游刃有余,收招远比出招更快,“不够!”下一轮剑招在隐现之间如芒刺般袭来!

“唔……!”陶雪义再次边守边退,都统的每一次出剑,上为幻,下为实,直逼对手步伐,来势凶凶。

“飞燕决第七式!”卫戎都统喝出一声!

陶雪义怒目一凝,虎口收剑于左腋,蹬地旋身跃起,藏剑未藏锋,随着他的旋身,将朝他刺来的幻剑之势瞬间压下,落地的瞬间如雁落平沙,“起!”都统喝道,陶雪义落地刹那,双臂一振,再跃上半空——

当陶雪义完美地落在对方的背后,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

铛!

“啊……”观演台上,张月忠发出一声惊呼。

纵使都统不再防守回击,陶雪义却没有收招,当他看到对方破绽的一刹那,再也收不住夺命的那一步。

“早该如此了。”

掉落在地发出铿锵之声的,是陶雪义被折断的剑。卫戎都统一手横在胸前,猩红的衣袂滑落,露出臂上的玄铁护腕。

陶雪义早已汗流浃背,苍白的脸上青丝贴附。他放开剑柄,单膝下跪,抱拳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道出的是气竭之声:“……弟子愚昧,承蒙师父指教,仍请师父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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