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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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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颗被自己挖走的心,他把它奉给了用刀剐他身体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拿回来。

扑通扑通跳着的是心,就在他的胸口。眼底是烫热的,胸口被擂得隐隐作痛,却又甘之如饴。风雨像是为那人的诺言而至,滂沱盖过了世间所有的声音,越呼啸却越宁静。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是个不敢赴死的弱者,他交出了一块又一块的身体,换来丑陋的一生,若他还能有心,又该何去何从才好?

向死而生。表哥,这句话你还记得是谁说的?

他轻笑,“是我。”

是那个沐浴阳光,载满光华的孩子。

泥泞里的藕段尚能开出夏花,我当向死而生,回报亚父们的恩情。

但最终,此话变成了孩子的谎言。

但他知道,亚父们一样说了谎。

黑发如瀑,瘦弱苍白的手捧起他的脸,扑通、扑通……幻觉一般的温情填满心头,却身不由己,他和她一样。

扑通、扑通……好奇怪,他竟然感觉到心在狂跳,翻滚着一腔强烈的情热。他的畏惧,他的梦魇,他的优柔,仿佛都在观音像下消散一空,仿佛所有的力不可及,在这一刻都可以践行。

骑上马,潮湿的地面酝酿出绿叶与泥土的香气。叶峥总被一股视线缠绕着,他难耐涩意,“雪义,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沾了什么?”

被如此一问,陶雪义策马横走在前,仔细地在男人的脸上端详一会,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青幽的空气,儿时的记忆再次袭上心头,他笑了,抬眸勾上叶峥的视线。

“雪义?”叶峥见眼前的人在笑,随风飘拂的发丝掠过他的笑容。薄薄的卧蚕弯弯,带笑的双眼明若朗星。一道忽闪而过的狡黠带出几分柔媚,他下巴微抬,又有些桀骜的意思。

“驾!”陶雪义缰绳一抖,似在邀叶峥与他竞速,叶峥心思一晃,策马追随。

陶雪义越奔越快,让湿润的风鼓进衣襟,灌满衣袖,希望能稍微冷却一身的热。他曾疏远那些骄于须眉的男子,但也羡慕皇子们的骄傲倜傥,见过侠士们相伴驰骋的豪情,如果他也可以一试,如果可以,他何曾不想拥有一回?

“雪义!你慢些!”叶峥好不容易赶到陶雪义的身边,“现在还是未时,不用这么赶。不如去看看渡口的船家在不在,若在,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好。”陶雪义看向远方,叶峥隐约见到他脸上似乎流出了薄汗。

叶峥觉得陶雪义有些奇怪。从钟灵寺下来之后就一直沉浸自我,像兴奋又似迷惘。叶峥想不出所以然,回味起刚才陶雪义的笑容,他又恍然觉得似曾见过。

几只寻常的蝴蝶飞过视野,叶峥想起来了,那自从被魂梦楼的匣中光照到之后,他偶尔会做的梦,梦中总有一个放飞蝴蝶的孩子,向他投来的正是那样的笑容。

“怎会……”是他?

叶峥盯着那张细腻的侧颜,尽力让幻影中的孩子与这个人重叠在一起。

“有船家了。”倒映着碧水的眸子向叶峥转来,打碎了他的思忖。

“啊……是,我也看到了。”叶峥把几片渡船和绿水映入眼里,“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你怎么比我还要着急?”陶雪义笑问。

叶峥挑了挑眉,“就算樵山让你流连忘返,我也不想做耽误你的祸水啊。”每当想起卫戎都统的脸,叶峥还是会背后发凉,他回头遥望镇中灯火初上,道:“反正明日庆典也结束了,我们从这边回镇正好还能逛一逛庙街夜市。樵山镇历史古老,虽然镇子不大却应有尽有,还有——”

“还有什么?”陶雪义见叶峥话只说一半,不禁好奇。

“咳咳,先走吧。”那边之所以热闹,自然少不了勾栏院的功劳。樵山镇名师众多,以寄风骚的温柔乡必不可少。叶峥还记得之前在南海总营因为身上脂粉味惨遭鄙弃,加上陶雪义总是闷闷骚骚,常让他尴尬得慌,所以只要陶雪义在场,风花雪月再好他也宁可避之。

回到樵山镇,点灯人再耀华灯,薄暮之下,仍可见北镇门的牌坊之古朴气派。庙街两旁结满了灯笼,镇民穿戴休闲,协亲抱子,书生们摇扇同游,皆来享受最后的欢喜之夜。

掳发的少年冲出街道,陶雪义让马缓行,对叶峥道:“你以前和朋友之间,都会做些什么?”

“呃?这……朋友又不是那什么,也没有需要特别去做的事吧。”叶峥擦了擦鼻头,“以前,和帮里的狐朋狗友倒是会上街吃个夜宵,喝点花酒,不过和他们交情也不算深。”

“嗯……”陶雪义陷入思忖,径自在前方走马观花。叶峥见附近的小摊聚集了不少女子,他料是胭脂水粉的店家,仔细一看又见几个萝卜头在摊边探头探脑,他俯视去,原来是个独眼的木雕师,在摊上刻出一个又一个小巧精致的挂饰。

叶峥一下便看中了那对燕子,他俯身拿来一瞧,两只剪刀尾的小鸟黑溜可爱,栩栩如生,和一个小巧的平安结一起串在打圈的红绳上,他心头一动,爽快地买下,一回头,见陶雪义已下马站在路旁。

“雪义!”叶峥走近,才看到有人牵来帮陶雪义牵马,“怎么,你难道相中了哪家食肆?”

陶雪义点点头,那小厮见两人是同行,便恭敬地把叶峥的马也一同牵了去,只见那小厮去往的是人群熙攘之处,当叶峥看清那栋楼阁,脸霎时绿了。

那不就是樵山的温柔乡雨月楼么!楼下,红袖女郎送客去又招客来,她们一见店里的小厮牵来两匹骏马,纷纷以扇掩面,对着他们两人眉目传情,妖娆又不失矜持的诱惑,让路过的青年男子不禁驻足窥望。

“雪义……?”叶峥手里的燕子挂饰随风飘,他的心也晃悠不已。

“欣荣,我和你去喝一杯。”

“哈?!”

喝一杯?进去这里头可不止喝一杯啊!陶雪义的决定实在出乎叶峥的意料,忙道:“等下,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地方?”

“你不是常去寻花问柳么,怎么又没有兴致了?”陶雪义的表情充满意外。

“我……哎!”陶雪义说得他仿佛是个每时每刻都想着喝花酒之人,叶峥有些委屈。其实有无兴致他不清楚,只是和陶雪义一起的话——

“走吧。”

“你真的要去?”叶峥又瞟他一眼,只见陶雪义已作出一副公子哥的气场,随时准备表演恩客大驾光临。叶峥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依稀记得起初在楚天楼,陶雪义傍着小唱左右逢源的场面。

“你不去?”陶雪义驻步望他。

如果对方不去,他便也不去了。陶雪义端详叶峥神色,见红袖朝两人袅袅走来,男人眼神顿时被勾住了一瞬。到底是男人,陶雪义看出对方并不想拒绝,便对迎客的姑娘道:“我们要包厢。”

叶峥一颤,惊愕地看向陶雪义,然而人已大大方方地步入桃红柳绿中去了,随即也有好几个姑娘向他簇拥而来。走在前方的陶雪义身旁倒是清爽些,只有风韵犹存的鸨母和一个貌美娇娘,而他则被软软的云朵拱着走,这便被带上了二楼的包厢。

“我竟然和陶雪义来青楼……”叶峥怯怯,也不知陶雪义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不过陶雪义若真若假的属性还少么?叶峥一哂,见包厢别致,是凉亭状,圆环形的软榻可坐六七人,围绕着一张已盛放好酒水鲜果的圆桌。

陶雪义先入座,叶峥身边的两位年轻小唱一人占了陶雪义一边臂膀,他这头则是由那貌美女子牵着坐下,剩下一人为他倒酒掌案。

小菜入口尚美,酒也甘甜,叶峥虽拘谨了一会,喝了酒后便也放开了。从包厢可见楼下偶有花魁献舞,唱起小曲,叶峥被娇娘倒了三四杯,又和陶雪义对饮,饭饱酒酣,便有股打开话匣子的冲动。

本以为,有陶雪义相陪的寻欢作乐一定扫兴,却是不然。叶峥未曾想过陶雪义竟然还能和他有说有笑,喝得兴起,他把蒲牢堂的闲散逸事随口说了一通,陶雪义一直聆听,会好奇地追问,偶尔还戏谑他。叶峥又气又笑,眼里全是陶雪义豪迈的酒风,清澈的笑靥。

奇怪,陶雪义是这样的人么?

微醺犹醒,似醉非醉,陶雪义总会回应他的话语,他敬多少,陶雪义便喝多少,再回敬他,来来去去,夜渐深,叶峥忘记已经喝了多少杯,只觉得开始昏沉。身边的娇娘咬他耳朵,道她是这雨月楼的头牌,怪他只顾喝酒言笑,不懂欣赏她的容貌。叶峥被她一双柔荑揉捏着大腿,舒适得飘飘然,他看向她,螓首蛾眉,确实美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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