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2)
珠玑雨录(下)飞燕
何为朋友,应该,不应该?
他们都乱了。
“知己”两字的前方,是甘之如饴的苦涩,是克制却又热烈的苦恼。
珠玑雨,魂梦录,晦涩的记忆,终于要揭盖真相。
曾经,他舍弃了心,换来苟且的生。
当他被这个男人唤醒了失去的心,他决定向死而生。
幻蛉飞,飞燕别。迷离世间,雨月如梦。
男人的情念,终是醒了。
不再放手,不再错失,他要他知道,他的歉意,他的爱怜,他的真心。
魂是蝶,身是燕。终会雨止,见月倾溪。
“傻瓜。”
“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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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孤灯照亮了书案,景柯拨开一本书册上的灰尘,几个娟秀的字更加清晰。
“沁缈楼小记,洪宣元年。”他翻开霉迹斑斑的绢帛扉页,心如擂鼓。
在小春的带领下,他进入了沁缈楼的密室。胭脂盒,锈花团扇,一把怀刀,明镜台……密室里无不是少女的闺中物。而这一本被收在镜台的柜中的书册,正是他母妃的笔迹。
“啊!”一声轻呼,灯火摇曳。翻开书册,一张奇妙的图画映入眼帘,景柯拿起珠玑魂梦楼的木匣,两相对照,果然书上的图画和木匣的雕刻并无二致。
珠玑魂梦楼的鱼龙图腾。
景柯按捺着胸中的颤栗,逐页阅去,至深夜,雨止徒留风潇,他盯着最后一页良久,将其撕下,才合上这本小名叫作忧儿的少女所写的随笔。
“皇兄……去过沁缈楼。”最后一页上的字是肃王所写,墨有些晕开了,像是笔者的泪。
孽耶债耶,苦我日月。此身虚妄,不如归去。
景抚摸每一个被泪水化开的字。
“皇兄你……”
皇兄当年是真的想过寻死。
曾经,年幼的景柯不知宫里的秘密,更不能体会比他年长五岁的肃王受的苦。他的父皇不让东宫留后,皇后泄愤于有孕嫔妃,曾命太监残害龙胎。但此等后宫丑闻,他作为皇子自是不敢细想。当年后宫已近十年无所出,传言道东宫无德,之后四皇子与数位公主平安降生,传言才逐渐平息。
然而,后宫阴霾不散。沁妃终日遭皇后刁难,遭及敬妃与两个幼儿,他们的父皇却……想到此处,景柯揉皱了手中的纸。他何尝不想质问父皇,究竟把自己的子嗣当何物看待?不正常,这一切果然不正常。
他闭眸,书册的内容浮现眼前:两个少女在封闭的楼中长大,后院的河渠,河上的水榭,葱郁的花草,是除了她们之外无人踏足的乐园。
“忧儿”的姐姐小名沁离,擅舞蹈,忧儿倾慕姐姐,爱为沁离梳妆绣舞衣。姐妹只与玉婆婆同住在楼中,偶有女夫子入楼教习。沁离十六之年,见一美貌女子徘徊屋前,悄请入室,在女子面前起舞,女子赞后离去。
忧儿次日被沁离带往后园,不顾玉婆婆之戒,打开水榭竹帘起舞,一小舟驶入隐秘的渠口,一华贵公子在舟上观舞,掌声吓到了沁离,不慎坠落之际,舟上另一人踏水凌波而来,救下沁离,正是那美貌女子。
贵公子是洪宣皇帝,景柯的父皇。而美貌女子……
“是他。”
姬梦别。
忧儿,是景柯的母亲敬妃。这篇随笔写到洪宣七年,忧儿随沁离陪嫁上京之前,玉婆婆暴毙楼中,最后只将一串佛珠留给忧儿。景柯想起母亲不曾离手的佛珠,想必就是此物。
如阿静所言,沁妃若是珠玑魂梦楼之主藏于俗世的女儿,那位玉婆婆必曾阻止过沁离恋上皇帝,她的死难道是姬梦别下的毒手?
也只有这样了。
但,景柯并不认为父皇与姬梦别知道沁离的真实身份。顺天公与魂梦司的过去既晦涩又遥远,这一切可谓孽缘。
“皇兄……”他的皇兄是受害者。
当皇兄读此小记,想起生于宫中遭受的种种,以及从未得到父皇的救赎,最终含恨自毙于宫中的母亲,悲怆之下,立字寻死。
但他却没有。他寻死不得,倍受折磨,被嫉恨他的人囚于不见天日的山坳,然而最开始救他的人,却是——
始作俑者?景柯不知是否应该这样称呼卫戎都统。面对黑暗,景柯叹了一声。如今,他的四皇兄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孩子了,他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兄长,只看到兄长逞强的风姿,不知对方的苦。
本以为失而复得,重逢却成陌路。这也是孽缘的造化?
叩叩。
“进来。”景柯抬眸一看,被风吹开的房门已走入刘知府的身影。
“刺史大人,留宿县衙已经不妥,熬夜更会伤身的。”
刘知府从一个小小进士开始就拿这个天真的皇子没法。既然是朋友,便也认栽,抛下暖帐里的娇妻也不得不相陪。
“你怎会在县衙?”
刘知府笑叹:“你不肯休息,我又岂敢?哎,既然来都来了,就说点公事吧,卫戎都统已经离开南海回京了。我今年也总算得以一见都统大人的武艺,实在利害。”
景柯回以一笑:“还以为你给我带来了夜宵,没想到是说这件事。”
“怎么,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哎,刺史大人若是饿了,我帮你吩咐便是,等会就让我陪你喝几杯吧。”刘知府摸了摸凉透的茶壶,看了一眼景柯积虑的脸,摇着头出门吩咐值夜的小厮去了。
景柯知道卫戎都统并不是回京,而是前往临安府建水城。临安侯与外戚重臣交恶,却深得皇上宠信,肃王是要投奔临安侯。
“皇兄,这果然是你的旨意?”
窗外,夏末微凉,月下花草仍是红肥绿瘦。预料到今年将会来临的寒冬,景柯闭上了眼。
“掌柜,要两间房。”
客栈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外头大雨滂沱,进来的是两个披着蓑笠的男人。“好哩好哩。”掌柜招呼着,叫来两个小二帮客官解下雨具,见两人的佩刀佩剑亮闪闪,态度更加恭维。
“雪义,有没有淋到你?”叶峥擦拭着手臂上的雨水,回头看了一眼。
“无妨。”陶雪义平静地跟上小二,被雨打湿的领口软缩,叶峥看到了那束发下的后颈,暗红的淤痕依然显眼。
“……”他心虚。
自从出了樵山镇,他都让客栈安排两间房,一方面是因为对陶雪义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一方面是有些害怕。害怕陶雪义会先把他扔掉。
然而陶雪义的态度与以往并无太大区别,依旧又冷又硬,是叶峥习以为常的模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欣荣,明日我会寅时叫你。”
“啊、哦……”叶峥还想说些什么,陶雪义已进房关好了门。
坐在简朴的房间,男人数着雨声发呆。他们本来今日就要进入连州,不料下起大雨。明日启程进入连州城,再出城前往连州卫所,旅程就算告一段落,他迟早会等到陶雪义开口要他独自回刺史府的时候。
“哎……”手里,是送不出去的那串燕子挂饰,心里,总也想不利索的话。
要怎样才能让陶雪义跟着他一起回去?想不通,更无带他走的理由,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我怎么就和他……”
“我怎么……就那么想他留下来?”
明明即将分离,这流逝的每一日,他都只能小心翼翼地渡过,保持他所理解的君子之交的距离,即便这样是对的,但心中的不甘又是什么?
他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即使好奇也会克制,尤其是知道陶雪义的身世晦涩,过多了解之后,他怕会失去。
“他要是能和我多说一些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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