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2）
幻觉总算有点幻觉的样子了。太阳西下，他折腾了一日，却丝毫不觉得饥饿。
手里捏着一颗小雪义摘给他的果实，叶峥刚才吃了一颗，酸得紧。这间树屋不够一个男人把腿伸直，他曲膝半躺，月光照不禁茂密的树冠，笼罩的黑暗使人昏沉。
在幻觉里也会有困意么？
自从他与陶雪义在西江上第一次见到鱼龙匣的青光，他便有一个重复的梦，如今才知道，梦中的孩子居然就是陶雪义，实在奇妙。
“陶雪义会梦到我么？”
会么？他只知道陶雪义总是在噩梦中惊醒。如果能梦到他，叶峥希望是个可以安慰他，拯救他的人。
昏沉之际，天边既白。
叶峥不知自己有没有睡过去。发个呆就迎来了第二天，不愧是幻境。
灭绝孤影说今天会帮他找到进村的方法。叶峥看着缠绕树林的白雾，静静等待白雾消散时分将会出现的纤细身影。
真是个野孩子。和陶雪义想必，叶峥反而是个土生土长的城镇人，从小有私塾上，父亲还是小有排面的跑商镖师，武馆主人。孩提时叶峥还管父亲叫过掌门，至少在十岁之前，他过的是富足的童年。
雪义却没有父亲，也算不上拥有母亲，他就像是淤泥里长出来的小藕断，但淤泥之中却埋藏着本该盛放的娇荷。被摧毁一生的母亲，和尚未明白世间邪恶的孩童，现在的雪义更不知道将要面对惨剧。叶峥怜他，并非认为他无辜。叶峥知道陶雪义虽非极恶，但孽障是无法磨灭的，这一点他自己亦然。
皆是恶人，但有时候也算不上太坏。在这世间，陶雪义是可悲，可畏，可恨之人，但在叶峥面前，陶雪义就是陶雪义。
心跳得好快。叶峥抚摸着鼓动的胸口，感受这股酸涩，从心中的涟漪渐渐升起，露出它的无形之形……
“欣荣！”
清脆的声音喊出男人的名字，孩子在白雾里向树屋招手。叶峥又见到这个活泼的孩子，心头顿时充满柔软的欣喜。
叶峥从树上利落地跳下，孩子再次见到男人不俗的身手，笑出一只虎牙。
“欣荣，你看。”
“钓竿……？”叶峥打量着孩子拿在手上的细长竹枝和竹篓，孩子点了点头，把竹篓里装满的蚯蚓给他看。
孩子雀跃道：“你不是要找草药么？我问过舅父了，紫云山仅有的草药长在山池里，走吧！”
叶峥一笑：“你倒是聪明，打鱼带路两不误。”
孩子敏捷地跳过露出地面的榕树盘根，对男人转回一个灵精的眼神：“你会帮我么？”
叶峥就知道会被他使唤，但也乐得见到小雪义这般活泼无虑的模样，他点了点头。男人跟在孩子身后，一走就是一个时辰的路。
晨雾散尽，明媚阳光照出茂密树冠之下光影陆离的幽然之景。孩子扛着竹竿，赤脚踩过砂石和泥土，仿佛走在自家的庭院般悠哉自如。
虽然绿荫茂密，但走久了还是一身汗。叶峥问道：“这么远，我们是要下山么？”
“就快到了，有没有听到瀑布的声音？瀑布落下的地方就是山池，走快点就好了！”孩子说着，蹦跳着跑进传来潺潺水声的方向。
“等等！”叶峥跟上孩子走进蕨齿丛生的兽道，瀑布声在原始密林中愈渐响亮。
“欣荣，在这里！”孩子站在一块最高的岩石上向男人招手。一道宽阔的瀑布崖形如弦月，围出这面碧清水池。清浅的小溪自崖顶飞流而下，挂出一片优美的水帘。
池中黑黝黝的小鱼成群游蹿，叶峥沿着岩石爬上孩子身旁，喘道：“你走得也太快了……”
啪沙！
不由分说地，孩子从丈高的岩石一跃跳入池中，叶峥抬手一挡，阳光点亮了溅起的水花。
“哈哈哈……”那孩子仰躺在碧波上朝他嬉笑。
“欣荣，你也来呀！”孩子顽皮地扑打着水花，像鱼儿一样潜入水中，一时破水而出，一时打圈畅游，绕着池子自在嬉戏。
叶峥坐在石块上摇头，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不是少年，再有精力也缺少了这样无忧无虑的纯真。他正在担忧，为那场不知何时会发生的劫。
“欣荣！”
“怎么——？”
“水舞草的根生在池底，你不来么——？”
这孩子对男人编造的设定深信不疑。叶峥苦笑，无可奈何地脱去上衣。正当他准备跳下去，孩子又从水底冒出来，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挥动着两根纤细的小手，喊道：“嘿嘿，我帮你找到了！”
孩子把水草拽在手心，游回岸边。
叶峥跳下岩石，把刚脱下来的半臂外衣披在孩子身上。孩子眨着被水浸得微微发红的眼，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谢谢你。”
“不客气。”
“给。”孩子把一撮皱巴巴地水草往叶峥怀里塞去。
“谢谢小兄弟。”叶峥笑了，很想摸一摸这孩子的头。
“不是小兄弟，是灭绝孤影……对了，你会生火吧？”孩子从竹篓里掏出火石抛给男人，接着便回到高处开始折腾他的钓竿。
清风徐徐，孩子抛出一记漂亮的挥杆，刚坐下就打出一个小小的喷嚏。
“凉么？”男人在岸边升起一堆火，“过来先烤干吧！”
“不凉！”
叶峥摇了摇头，陶雪义果然从小就要强。他继续给火堆扇风，不一会儿，那头便钓到了第一条收获。
“不错嘛！”叶峥夸道。
孩子得到夸赞，勾起嘴角美滋滋地笑着，然后抛出第二杆，第三杆……半个时辰随风过，午间的阳光晒干了孩子单薄的衣裳。火堆这头，男人先烤起了两条河鱼，香气飘飘，孩子不忍诱惑，收了钓竿便跳回岸边。
“真香。”
叶峥拔起一条烤得刚刚好的鱼，递给孩子：“尝尝。”
孩子眼睛发亮，拿到嘴边呼呲呼呲地吹着，盘起腿坐在石块上吃了起来。
“鱼鳞和内脏我已经处理过了，放心吃，小心鱼刺。”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孩子边吃边吹气，虽然烫嘴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叶峥又开始处理下一条，孩子见他刀法娴熟，烤得也比他做得好吃多了，不由得抬眸盯着男人看。
“怎么了？”
“没什么……对、对了，欣荣是哪个门派的呀？”
“门派？你是说武功？”
孩子点点头。
叶峥也没忘记自己编的谎，回道：“我就一个采药人，功夫是随便学的。”
孩子两眼放光：“那你可以教我么？你一定练了很久吧，我看你的身材好结实，比亚父们都要结实。”
“呃？”亚父？难道是睚眦堂的人？叶峥心中腾起一股排斥感。他道：“怎么教你？我总不能一直住在树屋吧。”
“那……”孩子垂眸，“我悄悄带你回去吧。”
“去你的村子？”
“嗯。你不要到处走，就……就教会我一招就行，然后我带你下山，你也可以为师傅上坟了。而且现在亚父们都不在村里，应该没问题的。”
睚眦堂的人，不在紫云山？
不管如何，小雪义突然愿意带他回村再好不过。他离陶雪义的过去，汪祝由的真相又再近了一步。
“好，我会听你的话。”男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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