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隔天张振浩是在一阵地动山摇的捶门声里被吵醒的。

他忽然想起昨天睡前好像的确和老婆说过请他早上出门工作前叫醒自己的话。他倒是睡得迷糊，隐隐约约只记得一样香香软软的小东西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张振浩一个机灵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我操，老婆亲我了！

而他他妈那时候竟然傻到在睡觉！！

张振浩真想直接给自己一拳。

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小纸：“看你睡得太香了，实在不忍心叫醒你，大元会给我买早餐的，你好好休息不用操心了。”

纸片香香的，张振浩凑近拿鼻子闻了闻，果然美人用的东西都能沾上美人本人的气质，舒服干净，典雅大方。

他打了个哈欠，在逐渐演变成扰民动静的打砸大门的噪音里趿上拖鞋，迈着一步拖三步的懒人腿下楼去开门。

门背后露出脸来的冯远山差点没直接一嗓子劈到他脸上。

“你他妈掉茅坑里了吗？！电话也打不通，我以为你死家里了！”

张振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啧啧嘴。

“怎么跟学长说话的呢！”

冯远山满头大汗，捶门捶得领带都歪了，一看就是已经在大门口折腾了一段时间了，照理说约了人到家里又临时掉链子不给开门的人应当问心有愧才是，可张振浩就敢心安理得地摆他的学长架子，刻意忽略掉满打满算他也只比冯远山高出一届，要讲年纪，冯远山还长他三个月的事实。

“张振浩，做人要讲道理，不是你一开始说好，今天让我来找你，咱俩一块去看关老师的嘛！”

冯远山其人，目前屏幕上露脸最频繁，观众脸熟程度最高但就是叫不出名字来的演员，同一晚上你能在四个不同的电视台五部进度不一的上星剧里看见他的身影，人称“黄金绿叶”。但他其实是正儿八经中央电影学院出来的高材生，晚张振浩毕业一年，平日里两个人都以师哥师弟相称。他俩在电影学院时的导师是一个人，著名表演艺术家关山月老先生。

今天是老爷子门下弟子给老师办重聚酒宴的日子，冯远山和张振浩都在出席之列。

“起晚了。我老婆以为我让他提醒我起床是为了给他做饭，心疼我所以没叫我，今天我们有聚会的事，我没和他说。”冯远山也算有面子的，张振浩这还肯特地赏他一句解释。

尽管冯远山一早知道张振浩和尹瀚的关系，在听到“我老婆”那三个字的瞬间还是实实在在愣了一会神。

他也是服了自己这个师哥了，和一个大男人结婚不算什么，反正干\/他们这行的，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都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可能够一脸坦荡没脸没皮打人前老婆来老婆去的，张振浩是独一个。

那词儿啊在他们听着，俗。一般都是叫爱人，或直接叫名字显得亲热。张振浩本身又是东北人，说起那个称呼的时候一股大碴子味，冯远山一听见那两个字，再联想起尹瀚那张洋气好看的脸，心里都替漂亮弟弟觉得不值。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你还给他做饭，真够可以的……”

张振浩招呼人进了门，自己从厨房冰箱里拿了片隔夜的袋装吐司叼上，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听见冯远山那句话，举手在胸脯上一拍。

“那是，你师哥我，暖男。”

差那么一点儿，冯远山就真吐了。

半个小时以后，张振浩把自己收拾妥了，和冯远山一起到别墅门口去找车。他把开车的活计丢给学弟，自己大大方方坐上副驾驶，开始每日晨间的必行功课。

然后一模口袋，发现装备没了。

“你手机，借来用用。”他朝正发动汽车的冯远山伸出一只手，后者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你做什么？”

“用你微博后台登几个小号，小瀚最近不是有个歌嘛，得抓紧上线做做每日日常。”

“都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手机呢？”

“砸了。”张振浩耸耸肩回答，“砸水池里了，整个电路板都被水泡了，我让助理买新的去了，一会儿直接送到饭店——我说你动作麻利点儿，我还得去打投组签到呢！”

“什么和什么呀！”冯远山抱怨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扔了过去。

张振浩咂着嘴，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明明找人要手机，手机也拿手里了，可感觉整个人甚至比刚才更烦躁。

“唉，”他叹了口气，“你当老子愿意搞这玩意儿？真你妈麻烦知道不？要群签，还要每日反黑，反完黑还得去艺人权力榜、明星all榜、和寻星指数打榜，还要去视屏网站做每日应援任务，完了微博还隔三差五搞些幺蛾子投票，能恶心死你！”

冯远山眼看着把车起步，已经开出了别墅区，他笑笑。

“恶心你还做，你这不是找虐吗？”

他开着车，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发现张振浩正手脚麻利地在微博后台一个账号一个账号的输入邮箱和密码，他看着张振浩添加进一个小号，又添加进一个小号，然后再添加进一个小号。冯远山的脸绿了。直到后台界面已经积累了一个屏幕长度的小号列表了，张振浩还在继续添加新的小号，冯远山终于忍无可忍吼了他一声：

“我操\/你妈你搁这养蛊呢？！”

“我吃饱了撑的我养蛊，”张振浩喷他一句，“你知道他妈的养这么多小号你真忙到头大一个不注意其中几个超话断签是个什么感受吗？我再之前那台手机不是跟你说气头上被我扔海里了吗。”

“扔海里，就，就为了这个？”

“何止是这个！”张振浩抱着手机咬牙切齿，“他妈的这世上就没有比流量粉丝圈更变态的圈子！我**妈那些杰宝玩意儿，超话发帖还有格式要求，还他妈的得带热搜话题，想给小瀚买个礼物我直接买还不行还他妈的要去找大吧集资，进你妈后援会还要回答问卷，跟他娘的地下党接头对暗号似的。参加个抽奖还要视奸微博主页鉴定粉籍，我平时小号懒得发东西还要被打成披皮，发还他妈的不能复制粘贴，不然又说老子是僵尸粉。我跟你说要不是老子脾气好，我今天就撅了发明出这些垃圾玩意儿的贱人他mlgb的祖坟。”

冯远山把着手里的方向盘做在张振浩旁边听得心肝儿颤。张振浩骂人骂激动起来，嘴那是真脏，他现在好歹也是一公众人物，镜头前人模狗样地装久了，听见那么粗俗的讲话方式浑身都不适应。

“你打住吧，你东北口都快出来了，你注意一下形象，别成天张嘴跟没读过书似的。”

“老子他妈的是有研究生文凭的人！”张振浩又吼。

冯远山是怕了他了，赶忙推说行行行，手机给你给你，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快给你老婆把该干的事儿干完得嘞。

张振浩哼了一声。其实他还想骂，但这种事没个人和你一块互飙总欠缺那么点儿激情，他不做声了，开始一个号一个号切换着做日常，做完了日常还按照格式发了些带尹瀚大名和话题的图文。每天发原创微博养号对他来说其实是最难的，吹老婆的彩虹屁有什么不会吹的，可得十八个小号每天吹得不重样儿，就是件虐\/杀脑细胞的事了。

张振浩为免忙中出错，自己打完一条微博的字，就念一条出来。要命的是他还一个字一个字蹦豆子似的棒读：

“哈、哈、哈，今、天、也、能、在、舞、台、上、看、到、我、们、美、貌、营、业、的、瀚、瀚，真、是、太、激、动、了，这、种、程、度、的、颜、值、真、的、合、理、吗？为、我、们、努、力、彩、排、的、瀚、瀚、爆、灯，他、的、脸、上、不、是、汗、水，而、是、玫、瑰、花、的、露、水、啊！啾、咪~”

冯远山听到张振浩嘴里出来的那一串跟招魂似的动静，脑袋一阵嗡嗡响，差点一个刹车没踩住闯出去一个红灯。

最后一路惊险，冯远山才把那辆车停稳在江畔一家会所性质的私房菜馆前。会所的老板也是关老的学生，不过和冯张两人隔着辈分，据说在影视行业赚了笔启动金后转去投资，又碰上好年月，跨界做起了高端餐饮生意，如今也算经营得红红火火，自然要在自家的产业招待恩师。

两人下了车，被引领进金碧辉煌的大门，路过室内悬空搭建的高低差流水露台进入会所内厅，一路走一路想，原本同出一门的电影人们，如今也在各自做着各色不同的职业，而真正在行业中坚持下来且成为佼佼者的人终归寥寥，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关老早他们五分钟到，如今已在包房落座，冯远山带着张振浩步履匆匆，虽然只慢半拍，进屋时还是少不得引起一阵哄然，被拱去开了酒瓶，先自罚三杯再说。

冯远山喝酒的时候暗自打量了在座一圈人，同行大约占了一半，虽有没有直接接触过的，却也多少听闻过一些对方的名号，算不上完全的陌生人，而另一半已经转业的，明显也是事业有成的有产阶级，即便久别荧屏，做派气度亦完全不输影视明星。关老身边两个近身位置，左手边坐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右手边那个却还空着。等到迟到的二人罚酒完毕，关山月满意一笑，伸手冲张振浩挥了挥。

“来，振浩，你坐到我身边来。”

张振浩一点头，恭敬落座。冯远山则选了一个他斜对面的空位，笑盈盈地与左右宾客自我介绍了一轮。

那本是谢师宴，有一半私人性质，年纪最长者动筷以后吃得就很轻松随意，并没有一般饭局的那种压迫感。席间轮流分享一些学生时代的趣事，或怀缅青春年少，或豪情畅想未来，不知不觉间，满满几瓶红酒已经纷纷的下了肚子。

张振浩酒量不差，但他喝得很克制，途中几次对和左右邻居吹水吹到得意忘形的冯远山打起眼色，提醒他不要心里没数一会喝到发酒疯。毕竟结束后他还是要赶回家去陪老婆的，绝没有兴趣照顾一个醉鬼。

可惜冯远山两眼迷蒙间，只把张振浩警告的眼神当成挑衅，不仅自己端起杯子喝，还隔着一张桌子嚷嚷着要和张振浩一起给关老师敬酒。

关山月花甲之年却依旧健朗，他虽不能多饮，也笑得和蔼在冯远征红扑扑的脸上轻拍了拍，算是领了心意。

“你那几部喜剧拍得都不错，就是镜头语言，需要再考究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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