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姻往事（一）（1/2）

（一）

“胎儿没有哭，”穿着白衣服的人说，“很抱歉，德·温特先生，我们尽力了，但胎儿没有任何反应。”

“是的，先生。”另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说，“脐带缠住了胎儿的脖子，在夫人生下她之前，她也许就断气了。”

“我们可以再尝试一下，但是夫人的状况也很危险，如果我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朦胧中，我看不清我丈夫的神色，他的脸庞被笼罩在一片混沌里。

“你们的建议是什么？”他的声音很平淡，“直接说吧。”

“我们建议您放弃这个孩子。”

“不……”我好疼，“不要……”他们都听不见我说话。

“为了夫人的健康……”

“这不是您的错……”

“为了家族……为了德·温特家族……”

他们要杀死我的孩子。

他们要杀死我的第三个孩子。

他们甚至没有听我说一句话。

我用力张大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每个人似乎都在谈论着我的事，但没有一个人听见我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看看我，我在心里大喊，看看我，马克西米连，看看你的妻子的眼睛，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你知道！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用陌生的语调向那些陌生人们道谢。

幻觉中，我又回到了加尔达的海湾。咆哮了若干世纪的海浪，日日夜夜敲打着焦白的巨岩，而我却站在海的另一边，巨岩，海藻，碎石，母亲，戴金边帽子的人，他们都离我远去了。黑暗之中，马克西米连冷冷地对我说：“你母亲是个疯女人，所以你也是。疯病都会遗传的。”

我疯了吗？

有时候我很害怕那些陌生人，怕他们来亲吻我的手背，怕他们贴近我的脸颊，更怕他们问我问题。“您是柏博尔人的后代吗？还是混血？”“您像是有棕种人的血统，但又有点像西海群岛人，真是太奇特了。”“您能习惯北方的生活吗？对您来说会不会太寒冷了？我听说群岛人一上岸就会被冻住。”“北方男人对您来说会不会太大了？嗯？比如您的丈夫？”

我回答不上这些问题，所以我就疯了吗？

有时候我会跑到城堡的阁楼里，因为只有在那里才不会有人找到我，也不会有人来问问问题。只有在那里，我能够打开那一罐加尔达的海螺，从里面寻找海的声音。我离海太远了，每当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流下眼泪，“我是海藻，”小声一点，不然会被马克西米连听见的，“我是海藻，”小声一点，不然会被所有人听见的，“我是海藻，飘飘摇摇……”我想要歌唱，我想要跳舞，我想回加尔达去。酸涩的味道扼住了我的声带，我的歌声是那么的丑陋。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马克西米连终究还是找到了我，在黑暗的阁楼中，他像个刺眼的白巨人，“你是德·温特夫人，德尔菲桑庄园的女主人，但没有人找得到你。”

“我不想被找到！”

“你太不负责了。”

“天哪？负责？”太可笑了，他真的太可笑了，“什么是负责？马克西米连？是去向你的那些朋友承认我是野蛮人吗？是去和你一起表演婚姻和睦的戏码吗？还是去向所有人假笑，告诉他们我有多么荣幸成为你的夫人，向他们售卖你编的故事吗？‘噢，我曾经救下了罗伯特的命，虽然我出身低微，但他愿意以迎娶我的方式来报答我！我是多么幸运啊！’”谎言，都是谎言。“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让他们知道你是怎样靠野蛮人的手段成为德·温特先生的！”

“你去啊，这样他们就知道你疯得有多厉害了。”他冷酷地笑了。

“是你对所有人说我疯了的。”

“是你的表现让所有人都这么想。别人来对你行贴面礼，你却给了他一巴掌！”

“没有人可以随便亲我！”

“真是个贞洁的圣女，却在见到我的第二天就跟我上床。”

你太残忍了，马克西米连，你怎能用我们的爱来嘲笑我？你难道不曾是其中的一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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