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2)
南海以西600海里,经纬17N,113E
渺漫的海平线绵延到天际尽头,无限拉近视角,位于南海某个位置,一艘绞钢机高伫的远海捕鱼船正以时速80海里挺进。红黑相见的船身下沿吃水线保持在最完美的位置,船尾崭新的喷漆还能闻见油漆味儿似得。——福全号,海龄8.5个月。
甲板上忙碌的热火朝天,刚起水的围网鼓鼓囊囊,5名船工双手不停取鱼,码箱,称重,入冻库。
船工分秒赶工,海鱼一出水就死,只有最新鲜的鱼送入零下50度的冻库,才能往口袋里多赚到钱。
日光照射在船舷不锈钢面上,刺眼的紧。船工被日头炙烤通红的脸上停滞最刚硬的表情,汗水滑入眼睛,甩甩头撇开酸涩,手上满是鱼鳞和海水盐渍,谁要忍不住揉眼,眼睛就算是废了。
福全号上都是经验丰富的海员,没多久,装箱完毕,还剩下清理围网的活计,这就清闲多了。留下两人整理网兜,其余人赶紧躲会儿太阳。
他们在海上一天只下两次网,双网双下,这会儿距离到达下个捕捞点还早着呢,完工的船员往淡水罐去浇两瓢水身上,冲走粘腻,回来就冲二副手里头的表格瞅。
“王哥儿,这网位置下的正不正?过2000斤了不?”
二副是个壮年,在海上没姑娘瞧,胡子拉咋,看着就像快四十的老头,戴着顶大宽草帽,一笔笔记下分类称重,完事将原子笔別在胸前。“2300斤还多,网的好嘞。”
“就爱听你讲这话!比我家婆娘的情话听着都舒坦,”船工勾肩搭背,拉上二副“吃饭吃饭,划一条大鱼给兄弟们!”
“老吴还没下来,你们先吃上了,他吃什么去。”机轮长在舱二楼向甲板上喊话,骂了几句脏话。
“老轨,整船就你最扣。让厨师给你们三开小灶去!”船员没当回事。
楼上,控制台室,香烟味弥漫在不透风的小间,音响里放着九零年代的老歌,听歌的人早过了接受流行元素的年纪。
精瘦的中年男人坐在黑皮沙发上指尖夹着支红双喜,嘴里流泻烟雾,机轮长骂骂咧咧走进来,被熏得咳嗽两声。
“底下崽子们吃饭去了,咱今天还来条红汤石斑不?”
“这总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冲水声自后头传来,扯着裤子出来的人,也被烟雾呛了两口,“老吴,咱几号回程呐,得赶在禁海令下来前,再晚还得罚钱。”
夹着烟的中年人名叫吴聪生,正是福全号的船长,此时踢了茶几一脚,瞪着两名老下属:“回!这一趟出海的钱够给你俩儿子盖一层房,再办场满月酒,还能剩下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
想到这里在场人不由叹气,本想赶在休渔期前再忙一场,等到了禁海期至少两个月没进项,一家人就指望出海的赚钱过活,自己是用不了几个子,可得供着儿子孙子。
早年咬牙拼命生,谁家不得三四个孩子,这负担从年轻拖到老,家大业不大,孙子孙女就连好点的学校也上不了,将来耽误前程还不得怨他们这群老的。
“今年也不知怎地了,产量没降,可好货色少也不顶用啊。要不咱们就再漂两天,赚多赚少认命。”
“真出息!你俩咋不回咱们以前那艘小船,就在近海漂漂得了,”吴聪生忿然离座,掐了手里一截烟屁股,“福全号能跑,咱们三家凑得这份子钱,怎么着也得回本!”
虽说老大哥的话在理,可大副天生胆子小不免犹疑:“老吴,再往前可就入太平洋咯,风险先不说,咱也赶不及回去,别出去一趟的辛苦钱都交代给了海办,你不得更不乐意。”
“老轨你说呢?”这事情自己一个人做主张不行,吴聪生转而询问起机轮长。
机轮长心思翻了又翻,他还真需要这笔钱,孙女的成绩今年就能进市重点了,他们家连学区房都买好了,可这资助金手头太紧,“这事听老吴的,我管着机舱,福全号设备顶呱呱,咱们去捞了两把,再全速回程赶得上嘞。这卫星气象发来的最近一阵子都是辣阳,老哥你还怕啥呢。咱们现在有了好船好设备,不得壮着胆子往前挺!”
吴聪生这才笑弯了满是皱纹的眼,一拳敲在大副胸口,“学学人家老轨!好,好。通知舵手变转航线,咱们往北去!”
时隔三日
公海
经纬22N,147E
一样的海面,风平浪静,看腻了的车矢菊蓝宝石般波纹闪烁,水面以下,看不见的数以万计鱼群畅游。
“嘿嗦!嘿嗦!吃老子一兜兜,傻鱼全上钩,回家暖炕头咯!”
船工的大糙嗓喊了这么一号子,听大副指挥,给渔网最后一次检查牢牢与钢条滚轮固定好,“铺网!”
“下网咯!”
围网从船尾推下,动力滑车的牵引声急速松脱,丝丝系在船工心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和靠天吃饭的庄稼户差不了多少,人家庄稼户现在有了改良秧苗,亩亩高产,时不时还落得着政府扶持,他们这帮靠海吃饭的赤脚汉呢,还得按着老方法求着海主施舍一口饭,听着外国的先进渔船,哪里是他们指望的上的。
老吴自瞭望台看着底下船工忙活,精明的双目中神采奕奕,隐隐有着与年轻时相同的拼劲,又多了风霜磨砺下的沉稳自持。
“慢速前行!”
大副检查妥当,围网已经在海中充分铺展开来,如果运气好,不出两个小时,他们就能起网回程。
“厨师!上酒咯,给兄弟们分几口喝喝。”
按照累年的习俗,这第一杯酒祭给海神,不过这是出海这么些天最后一场捕捞,余下的二锅头都给大伙儿分了,也是早有的作法。
“喝归喝,谁要手软提不起网,我就把他踹下船,让他自个游泳回家去!”老轨勾着二副的脖子哈哈笑,自己率先对着瓶口吹了一口,廉价二锅头劲道十足,一口下去就像条火龙到了肚子里头,在这烈阳下更是汗珠子不止。
别看二副是个年轻人资历浅,这酒量好不输老轨,两人对干半瓶,感觉有些上头,打着哈欠往船舱里头走,嘴里骂骂咧咧。
“你师父跑哪去了,咋没看见他。”
二副往底层舱里一台下巴,“休息呢,外头有我看着就行了。”
“那老家伙到底是老了,上岸就放他去买高血压药片。”
外头说话声音吵吵,大副暗骂了一声,就着斜靠窗户的姿势,这次出海时间长,他带的药吃完有半个月,昨晚上闹得晚,今天走路都感觉头重脚轻,自然不敢再和这帮人混一起。
在嘈杂的氛围中,他不时瞟一眼甲板,秒针在表盘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咪上了眼。
这二锅头辣嗓子,喝下去热气上脑,在太阳底下容易眼晕。
时间还早,船工纷纷进内舱休息,只留着两人在甲板上注意围网。
都是个中老手,祭海完这任务也就完成了大半。
吴聪生在二楼船长室查产量算总账,他的人脉里头的报价必须是最高的那个批发商,才与这一趟出海的辛苦划得来。
这各处划拉几笔,算上手底下人工资和打捞船维护的费用,满积满点,也就六十来万在手里,老轨和大副俩人还得分去一半,吴聪生心里发愁。
他的小儿子等着结婚买轿车,买辆十来万的比亚迪开开他觉着就不错,可惜人家瞧不上,觉得低于三十万的车在女方面前丢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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