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2）
这个季节，贵州的气温已近零度，迎面刮来的风都是干燥而凌冽的。
波音飞机降落在贵州南部一座机场，宋倩蝶和小K的会面在机场附近的一家米粉店里。
店面狭小，墙面上攀附着油渍，起到拓宽空间作用的玻璃面的边角也已磨损，生出些裂缝来。
“我们两年多没见了吧？”说话的人裹着臃肿的羽绒服，面容干净，鼻梁上架了一副红色细框眼镜。
宋倩蝶笑笑，“好像是。”
小K说：“你一点没变。”
“人要改变也是不容易的。”
“那你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宋倩蝶想了想说：“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政府和企业联合举办的关爱留守儿童的活动，很受触动。我们之前去尼泊尔的回忆，现在都还很清晰。回想起来，人生中闪光的时刻并不多，不想自己以后后悔。”
老板娘将两人点的米粉送到桌上，两人道了谢。
小K抽了一双筷子，吃了口米粉后，缓缓开口说：“做项目并不容易，我们也不需要光环。”
“我知道，我说的‘闪光’并不是自大的以为自己做了这些事情就怎样了，只是对于我个人，是一种相信的力量吧。”
小K的态度缓和了些，“我从大二开始一直在做NGO，从性教育到女性权益，一点点的去看到这个世界，一点点的变成更好的自己。”
“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就想从事公益方面的工作。”
小K笑了笑，“现在也算是实现了理想。”
之后，小K带宋倩蝶去参观了他们团队在贵州城市里的落脚点，也给了她一些机构对外宣传的资料。
这次的项目他们是与国内一个基金会合作的，起因是之前关注到杭州一个为贵州贫困农村月亮山所成立的机构。小K的团队原本一直就在关注第三世界的女性儿童权益问题，借此机缘就过来考察调研了。
小K说虽然一直在国际机构做事，但有一天还是想回国，关注本地的女性权益。现在国内NGO也开始崭露头角，未来趋势也很不错。
团队的办公环境比起企业相对来说宽松许多，同事之间的氛围也很好。
这天晚上，小K、宋倩蝶还有机构里的几位同事一起吃了晚饭，大家聊了很多。
一天过去，宋倩蝶感慨良多。
翌日，她说想作为志愿者跟他们一起去探访考察，小K直接拒绝了，让她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认定要走这条路，可以投递简历，她可以与Anne沟通做她的推荐人，来年春天再去英国面试。
出发前，小K推心置腹地同宋倩蝶谈了她这几年从志愿者到成为事务组的一员的心路历程。
小K问：“你有Anne的联系方式吧？”
宋倩蝶点点头。
小K说：“不用急着做决定，每一个选择其实都是人生重要的决定。”
*
雨珠将璀璨灯光洇成模糊的光晕，落地玻璃窗外将之隔绝在外，书房里亮着灯。
俞舟翻动中手里的文件，办公桌一角放着一本莎士比亚诗集，一张黑白照片的边缘从书的缝隙间露了出来。
看了许久，俞舟放下钢笔，揉了揉眉心。他伸手拿起诗集打开来，照片落在了他手心。
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灿烂，看着这个定格瞬间，俞舟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电话铃声响起，俞舟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
*
虹桥机场，一道倩影走出国内到达口，她塞着耳机，听见那边的人说话，笑意盈盈地说：“没有打扰你吧？”
电话那端的人说：“没有。”
宋倩蝶攥紧了耳机线，轻声说：“在干什么？”
俞舟站起身来，贴着手机的耳朵微微发烫，“在看书。”
“什么书？”
“正好看到喜欢的地方，念给你听？”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好啊。”
俞舟拿起诗集，念了起来。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机场外下着小雨，雨中夹杂着雪，四处飘零。
宋倩蝶站在长廊上，台阶下溅起的水珠落到她的鞋尖上。
耳机里传来地道的英音，她曾听过许多个版本的念白，听过许多遍，甚至还记得其中的诗句。此时本来该让她忆起被文学选修课要求的背诵时的恼意来，又或是如此不合时宜地深情朗读其实本会惹人发笑。
听着他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没由来的，她却红了眼眶。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e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娇艳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它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诗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1]）
恍惚之中，她身处一座温室花园，周围皆是五彩斑斓的奇异花卉，她兜兜转转，日复一日在这不见尽头的迷宫中徘徊，终于，在拨开最后一片巨大的枝叶后，她寻到了手持弓箭的厄洛斯[2]。
直到听完这首诗，宋倩蝶静默了许久，电话那头的人心照不宣，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从她这边传过去的雨声。
这是她送给他的那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第十八首。
她轻声笑了笑，“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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