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1/2）
丫鬟折柳提着刚取过来的食盒，沿着小径，向一片幽深中走过去，直到石子路两边都被不知名的大树掩盖，再抬头，是一处院落，上书“贪欢榭”，笔峰逑韧，却不似男子的苍劲，若是生人见了，只得叹一声，好个刁蛮的小娘子。
“姑娘，这是今日的份例。”折柳放下食盒，同一个淡黄色衣衫的丫头一同布菜，“翡翠八宝鸭，红梅珠香，蓬莱豆腐，金丝酪子，如意卷，豌豆黄。”
“芙芷，把灯点上。”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量苗条，一袭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袄，热水氤氲，接过帕子，白玉般的手，染了蔻丹，衬着十指更是洁白，再抬头，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如墨的长发散在身后，只一条缀着红宝石的眉心坠落在眉间。
屋子里面本来还有些昏暗，巽欢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说不上开心还是不满，她来到这个院子已经四年了，中原人的习惯她学的分毫不差，可还是，不喜欢。
她自幼随着外祖父母住在南疆，四年前，外祖父母去世，她被母亲接回了相府，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蛇蝎心肠的男人。
或者，她应该叫他爹爹。
他们一脉是南疆之神的守护者，连南疆王室都不敢得罪的一族，却因为娘亲的任性，断送了美好的未来。
巽欢不喜欢黑暗，在南疆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屋里面的夜明珠就已经发出了柔和的光，她喜欢那些日子，或是趴在守护神身上小憩，或是随着外祖父母学习蛊术，或是在山野中捕猎，寻找菌子。
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她没有自由了。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生身母亲竟然把她带回了这个吃人的地方，到她惨死都没有办法接受。
离开南疆之后，再也没有吃过地道的蜀菜了，可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统统不能暴露出来，不管是外祖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亦或是她那个痴情的娘亲少见的理智。
吃了几筷，腹中没了饥饿感，便漱了口，让折柳把东西撤了下去。
推门进来的是个碧色衣裳的小丫鬟，“姑娘，相爷在前厅候着。”
巽欢看了她一眼，旌婕不敢看这样的眼神，低着头退了出去，心中却是万般不忍。
巽欢又净了一遍手，让玉竹给她梳了个飞仙髻，选了支赤金打造翡翠孔雀簪插入鬓间，“芙芷，今日，你随我过去罢。”
芙芷取了灯笼，替自家姑娘掌灯，过了垂花门，到前厅，里面的烛火还未点上，裴询坐在上首，巽欢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才落了座。
“欢儿，喝药吧。”裴询微微垂着头，把玩着手上的一串舍利子，“今儿个中元节，把药喝了随我去老祖宗的院子吧，一年未见，你该去请安了。”
巽欢仰头，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看到男人蹙起的眉头，心中总算是有了那么点儿欢喜，起身行了个礼，候在门边，等待着自己的父亲大人出门。
头顶上是一轮圆月，她住的那方院子，四面都是古木，高耸入云，极少有机会看到这样子的月亮。
“你的仪态呢？”裴询的余光看到巽欢在抬头看月亮，沉下了声音，“山野之女，不堪教化。”
巽欢心情好，没有顶嘴，只是笑了笑，懒得理会他。
从前她会顶嘴，她会闹，然后，她的父亲让她见识了中原人层出不穷的刑罚，看不到一点儿痕迹，可是真的是让人疼的冷汗直流。她用蛊，他便让她受更大的痛苦，屈服的，依旧是她。
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在正堂里面候着了，没旁的姑娘少爷，一年一度，她能离开贪欢榭的日子。
巽欢行了大礼，就跪在了地上，仿若没有生命一样，任凭老祖宗跟前的碧玺携了匕首和碗过来取血。
篾片蛊中之使人疼痛不已，他们一族的血可压制此蛊，需每年中元节阴气最盛之时，服之，可缓。
她能活着，多亏了这篾片蛊。
巽欢发现，这母子俩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不喜欢敞亮的地方，这儿是如此，烛火点了一半，如此视物，叫人觉得可怖。
“询儿，欢丫头的婚期可是定下了？”
“回母亲的话，皇帝以他年幼为由推了这门婚事，然，摄政王应下了，钦天监算的日子，明年二月初二。”
“也好，碧玺，从今日起，你随九姑娘去贪欢榭住下，务必教会九姑娘宫中礼仪，督促她绣好嫁衣，如果做不到，便不用回来了。”
“是。”绿衣丫头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应下。
“母亲，前些年，我被情蛊惑了心智，儿子心中总是有愧。”裴询叹了口气，想起前些年的所作所为，心中悔恨无边，所幸，如今已经矫枉从正。
“欢丫头是小辈中容色最胜的一个，可惜了，这么个母亲，更是不随我们裴家的姓。”
“巽家满门，只剩她一个丫头，儿子能做的只有这些，若是巽家一人不留，南疆王室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巽家，在南疆太过特殊。可惜母亲要承受这些痛苦，那个毒妇！”
“无妨，我的命之于裴家，无足轻重，裴家，才是匡扶王室的百年世家，询儿，你行三，又在南疆荒废了数年，却依旧凌驾于你的兄长之上，裴家这一辈，当得起家主之则的只有你了。挑个日子，把裴业过继到你的名下，他虽是庶出，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就当是那个毒妇留在南疆的孩子，近日才被你接回来，是欢丫头嫡亲的兄长。”
巽欢听到自己的名字，乖觉的应下了，她知道反抗的后果，不是就是不是，应一句又能如何呢？口舌之争，毫无必要。
“碧玺，带三小姐回去罢，我还有事要和大爷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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