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上清（1/2）

夜。屋外又下起了大雪，虽然快要过年，这个小镇子依旧到了点就黑漆漆一片，只偶有人家养的狗受惊吠两声。

但是今天的雪实在是大，这个镇子又在北方，外头冰天雪地，似乎把一切都给冻了起来，耳畔呼呼的北风狂啸而过。若这时候走出屋外，恐怕得被这风吹得浑身打颤。

这个小屋内还亮着两盏油灯，纸糊的窗纸很难承受住这样的北风，漏了个细缝直往里钻风。屋里两个人似乎全然没有感觉，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子偷偷伸了个懒腰，面前的几张宣纸被风吹起一个角，她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她身旁一个老人头也不抬地道：“累了就去歇着吧。”

女子赶紧把嘴巴闭上，讨好地笑笑，道：“堂主，我不累。我得把这些妖物名单整理出来，”她看了眼窗外，“外面风雪那么大，无尤一个人没事吧？”

方与化“嗯”了一声：“不用担心他，那孩子能忍常人不能忍，这点苦算不上什么。”

女子悄悄做了个鬼脸，又埋头于案牍。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木门被轻轻扣了扣，随即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脸大多数隐在阴影中，但是怎么都掩不去他的英俊。

他在这大冬天仍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布衣，肩头落了一层雪，他自己好像没有感觉，对着屋内女子微微颔首，随后到了方与化跟前，道：“那头作歹的狼妖已经被我杀了，尸体也都处理干净，没有惊动别的妖物。”

方与化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辛苦了，你休息一下，大概再过几天我们就又要去下个地方了。”

女子闻言，满是不舍：“门主你才来了几天啊，就要走了？你们走了之后这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入冬了，许多妖物捕捉不到猎物就会伤害不会术法的普通百姓，各地上报的案件不断，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陪你喝茶吧？”方与化耐心解释。

女子没办法只得道：“好吧。还是除妖为重。”

年轻男子朝她道：“沈姐，这头狼妖虽死，但我不确定它有没有后代，你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下，别让这里的百姓无端遭了祸。”

沈琼笑了笑，打趣道：“无尤真是尽职尽责，风门主看了肯定欣慰。”

她这话一出，室内突然死一般沉寂，原无尤冷着脸僵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沈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他见原无尤使的是风家的沧溟九诀，自然而然就以为是风长华的弟子。不得已，她拼命向方与化使眼色求助。

方与化轻咳一声，将桌边压着的一封信递给原无尤：“三行寄来的，你要看吗？”

原无尤抬眼，看向那信，像是瞧见了什么宝贝，赶紧从方与化手里拿了过来。

沈琼好奇得不行，原无尤这些年跟着方与化四处做好事，名声渐渐传开，沈琼在他没来时就在好几封信中看到过他的名字。待原无尤拿着信走进内室后，沈琼就轻轻地凑到方与化跟前：“堂主，三行是谁啊？”

方与化：“风长华的三儿子，无尤的师父。”

“噢……那无尤刚才为什么突然沉下脸？”

方与化笑了笑，道：“无尤离流波岛已经三年了，三行同时也在外面游历。天南地北的，他们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面，无尤……很在意他这师父，常常寄信过去，但三行不爱聒噪，回信少，主动写信过来的次数更少。”

沈琼一拍桌子：“我明白了堂主，无尤气他师父不关心他！”

方与化迟疑一会点头：“其中之一吧。”

沈琼睁大眼：“那还有什么？被您这么一说，我都觉得风三行是个不近人情的坏师父了。”

方与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内室的方向，道：“无尤偏喜欢这‘不近人情’。”

原无尤坐在炕上，枕边放着悬释剑，他眉头紧蹙，几乎是迫不及待打开那封信。

信很薄，上面的折痕杂乱，风三行熟悉的字迹跳在眼前，原无尤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看上面的内容。

“近日辛劳，各地奔波，琐事不断。年关将近，难以聚首，暌违日久，甚为挂念。然恶鬼逃窜，妖物肆虐，世事难安，唯鼎力为之。愿天涯路远，日月常伴。风三行谕 大寒”

这短短的一封信，原无尤反复看了十来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它放在身侧，心中忍不住好笑道：“原来他也会挂念吗？”

他离开流波岛三年了，灵鹤一走，岛上真的恢复了清净，之前想方设法要上岛的和暗中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似乎一夜消失了。

予流波岛的是清净，可对原无尤来说这是躁动的开始。无论他走多远，心中也始终吊着那个少年时期把他从淤泥中拉出来的人，可惜那人好像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原无尤回想了一下，已经记不清三年里自己寄给风三行多少信，而回信屈指可数。

他又将信拿起看了一遍，熟悉的字迹直往他心口撞，本以为时间能把他心里那股离经叛道的情愫给消磨大半，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思念竟是愈演愈烈的势头。原无尤几乎有股冲动，现在就离开十四堂，去寻风三行，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然后……然后呢？

原无尤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然后风三行不会生气——他很少生气，只会震惊地看着自己，会说些什么呢？

说“你这玩笑开得也太过了”或者“徒弟给师父坦露心意，真是头一回见”类似这种的，会给原无尤一个台阶下。

原无尤心里一阵酸软，忍不住憋出了一个苦笑，想见而见不着，真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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