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烟视媚行(1/2)
孙先生的口技无疑是极好的。
但凡讲到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处,声音浑圆而气势恢宏,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心生向往;可转口论及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处,那一声声沧桑仿若看透世事红尘的高人口吻,则惹人沉痛哀思共鸣眼红。
也幸好这烟城里的人多数原本就是同一属国的,不然听到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言论,未必不会被勾起新仇旧恨,继而大打出手、造成混乱。
毕竟诸国灭亡最远的时间不过是牵及到五年前,而一统天下后建立起的新皇朝也才不过度过了两个春秋,时间之短,尚不能让人遗忘那被抛在时光里的一切痛苦凄楚,也尚不能让所有人都产生对于这个新国家的归属感,哪怕曾经的国家让他们历尽罹难,而现在的则带来新生的希望。
但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是浮云,看着茶馆中五颜六色的面容,也仅是小口啜饮香茶,借此掩盖心思的淡漠。
听的是故事,却总是代入不了情感,而原因,不过由于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完全的一片空白,就连名字,都是现成取来的。
就只近两年,平淡却充实的生活才渐渐为这份空白填上色彩。
两年前,师父在烟城城郊的山脚下捡到了我,据说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而我被掩埋在倾泻下来的山泥里,奄奄一息。
师父说,如果不是他恰好路过,恰好踢到一把油纸伞而痛到抓起脚来呱呱叫,然后沿着那罪魁祸首恰好见到一只苍白瘦弱如骨爪的手在暗黑的泥泞里闪出一丝白光的话,我或许就连这两年的记忆都没有了。
毕竟,人死了,终究是四大皆空的。
那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年代,大厦刚倾新朝将立,可以说,到处都是花样四出的死人,所以一时好心捡到我的师父对于颠沛流离得毫无特色我的来历也是毫无头绪的,并常对一心想要寻找过去的我语重心长的说:烟烟啊,乱世当中的人要么就流离失所,要么就人肉白骨,过去太沉重,哪怕能找回来的都只是一身心伤。
这番话,在初始时候我是不以为然的,尤其那时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背弃了,亟需一个依靠来支撑自己,直到从师父那里听来他自己的故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怜感觉让这份情感有所转移,才逐渐明白了这番说话的觉悟——
活着,就有希望。
我的师父在烟城当地是一位很有名望的雨师,但首先他是一名寺庙和尚,而且还是一出生,就已经在寺院长大,所以在还未懂得男女天性之前,他便已经失去了男人一项很重要的功能。
当年,师父是直接被仍在寺院门口的,在还没有姓名的时候,所以终生他就只有一个法号:从无。
而我觉得师父的法号喊出来就好像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一样,实在是没有礼貌至极,所以从来都只是喊他师父而不冠以其他。
也幸我的师父就只有那么一位,所以还不至于因为张冠李戴而造成遗憾。
据将师父抱回去的一名扫地老僧说,那个时候,天大地大到处都在闹饥荒,有不知道多少的人饿死了在那场灾祸中。
而师父明显很懂得衡量个中的得失,所以他说:“我之所以能混吃等喝活到牛高马大,全赖我父母当年英明的抉择。”
由此可见,“洞房花烛、继后香火”对于师父来而言”,还没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要来得重要。
后来,师父为我起了一个名字,“行烟烟”。
明面上说的是“取在烟城里肆意行走”的意思,但何尝没有飘踪无定、蜃中取影的意味,就如在我那毁去的容貌上焕起新鲜的皮相。
这名字算是断去我的前世今生,寄托了师父对我的希望:抛却沉重的过去,涅槃重生。
然而,说忘就忘,哪是这么容易的。
虽然已经答应了师父不再追究、不再刻意,而是顺应天意,相信有缘必然会遇上曾经活在我过去的重要的人,只是有时候总忍不住寄托一丝信念,譬如在这里听上一席茶话,希望哪天能唤起过往的印记。
这样总比伪装的无动于衷要好。
然而,在这两年间,听过无数的茶话,都不过是一个个故事流转眼前,转身便与我无关,唯有多出胸中的一点滴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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