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2)
十六、
外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山石草木,东倒西歪。
这帮邪修不知修的哪门功法死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变成了骷髅,风一吹就化骨扬灰,寻不见踪影了。
南烛正坐在石头上擦剑,那古朴的长剑还带着斑驳的锈迹,他也不甚在意。
姜荨一眼就瞧见琉雀还披着一身血煞,妖气四溢。
“收起来。”姜荨低叱一声,瞪了琉雀一眼。
琉雀见是大师兄出来了眼睛一亮,蹭了过去,一身妖气也乖乖收了起来。
妖修不比别的,特别是琉雀这种妖兽成形的,多数带着几分先天的戾气。姜荨打小就最担心这个师弟,生怕哪天一眼瞧不见,自家养出来的小麻雀被人当成野生妖精给打杀了。看管甚严下,需时刻注意让琉雀收敛些妖气,免得被迂腐的修士抓着不放。
琉雀知道自己方才在师兄面前露出了妖性,这会儿不敢嘚瑟,见师兄手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忙转移话题道:“咦?师兄打哪捡来的小东西?”
姜荨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一旁落英,让他帮着抱会儿,自己则是揉了揉酸疼的后腰,指着身后山洞:“不晓得这般丧了良心的邪修从哪里掳来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险些给弄死,我给抱回来了。怕是吓坏了,问什么也不敢吭气,先带回去再说。”
琉雀打量了一眼那怯生生的孩子,又犯了老毛病:“哎呀这小娃长得真好看,跟三师弟小时候一样水灵灵的,瞧这小脸蛋哭的,真是惹人疼。谁家的爹妈生出这么漂亮的娃娃,怎的这般不小心给弄丢了?可怜见儿的,幸好师兄给及时救了出来,不然真是白白被那帮下三滥的邪修给糟蹋了……哎,三师兄你把他给我抱抱……给我抱抱嘛,就抱一下不会摔了的……哎哎哎……”
落英被琉雀吵的不行,抱着娃就跑,琉雀在后头不依不饶的追着要抱娃娃,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一地尸骨。
姜荨想,不管是妖还是精亦或是灵,大抵跟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多半少了几分弯弯曲曲的心思。想当年他第一次手刃邪修的时候几乎两夜都未能合眼,杀人的感觉和杀怪的感觉是不同的。
出来之前姜荨还琢磨着这次任务回去,他要不要写个稿子什么的,给师弟们疏离一下心结,免得入了魔障。
看着几个没心没肺的师弟,姜荨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某些方面缺心眼的师弟们真是无比的省心。
“大师兄,你脸色不好。”南烛拉着姜荨的袖子,忧心忡忡。
姜荨摆了摆手:“无妨,歇息一晚就好了。”
南烛不说话,低着头。
灵修不比妖修精修好到哪去,南烛的一个表情姜荨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姜荨像小时候一样,拉住南烛的手,一步步地走:“世人常说灵修是天道最眷顾的,因为灵修有无穷无尽的寿命足矣在追寻大道的路上走得最远。百年,千年,万年……人修不同跌落境界也好,身死道消也罢,这条路上能够善终者不多。很多路师兄能陪你走,很多路师兄不能陪你走。”
四师弟本体为剑,心性坚韧,唯一让姜荨忧心的一点就是太过依赖他。南烛初化为灵的时候灵智还没有开全,傻乎乎的,一开口就是一串晶莹的哈喇子乱流。
姜荨不耐其烦的用袖子给他擦口水,手把手教他吃饭,手把手教他穿衣,辛苦拉扯大。好不容易开了灵智,结果开了跟不开的唯一区别就是不留哈喇子了,黏人劲儿一点都没改,一眼瞧不见姜荨就一副死了爹的样子。
听见大师兄如此说,南烛手上紧了紧,绷了半天,才低声道:“不。”
姜荨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瞧见南烛眼底都红了,也只要咽了回去,拉着师弟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群孩子呐,只要他还活着,能看顾一刻是一刻吧。
不然又怎么能放心的下。
※
出了雁别山,一行人又回到了那挨着山脚的村落里歇息。
那从邪修洞里抱出来的孩子依旧是一言不发,临到要休息时,死死拽住姜荨衣角不撒手。
“还在害怕吗?”姜荨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今晚跟我睡吧。”
琉雀率先提出抗议:“我也要!”
落英忙道:“那我也要!”
南烛渴望的眼神看向姜荨:……
姜荨冷冷道:“滚。”
众师弟悻悻而归,各回各窝。
姜荨打了温水来,将孩子身上染血的衣袍脱下,细细擦洗干净面前这具幼小娇嫩的身子。
孩子很顺从的任由姜荨给他擦洗上药,低垂的眉眼柔柔怯怯,很难让人不心疼。
“疼不疼?”姜荨的指尖并不柔软,带着一层薄茧,但却是如竹般根根指骨分明修长而漂亮。
看见那药膏的时候,孩子明显一怔,低头凑在那用水晶雕琢出的精致药盒上嗅了嗅,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莲花的幽香冲入鼻端。
姜荨以为孩子喜欢这漂亮的小东西,擦过药后将药盒塞到他手里:“漂亮吧?大门派就是喜欢倒腾一些花哨的小玩意儿来,拿着玩。”
姜荨爱财又抠门,但对孩子向来不吝啬什么,哪怕手中是在乾元门搜罗来的药膏,也只当做了寻常玩意儿送给孩子把玩。
这孩子当真怯生生接到手里摸了摸又塞回姜荨手中:“大哥哥,我不要……”
姜荨见这孩子听话又乖巧,不知道比自己那仨师弟小时候有多省心,越发萌生几分当成自己孩子疼的冲动。
“好了别怕,哥哥在这。”姜荨脱下衣裳,将孩子搂在怀里,好好盖上被子。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孩子耳畔响起,仿佛带着几分魔力,让人瞬间想要陷入梦乡。孩子眸子闪了闪,不过片刻已经昏昏睡了过去。
“好好睡一觉,过了今夜,把那些肮脏的东西都忘掉吧……”姜荨指尖离开孩子的眉心,细心掖好孩子身后的被角,这才带着疲乏一同睡去。
入夜清幽,无星无月。
那原本该阖眸熟睡的孩子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没有丝毫胆怯,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邪肆。
他撑起额头,打量一旁睡得安稳的人,抬手打了一道魇障入了姜荨眉心。
“微末修为,雕虫小技,还想抹了我的记忆?”孩子软糯的童声却没有一丝天真的感觉,柔弱无骨的小手顺着姜荨的衣领朝下抚去,按在心口时方才停下。
“乾元门养出来的少爷?呵……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济世苍生,除魔卫道,圣光普照的那一套。”孩子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不屑和讥讽:“坏我好事,我蘅芜老祖今个儿就从你这里讨。”
正待要下手,那孩子略微迟疑一瞬,自言自语道:“不急……先瞧瞧你什么来头……”
他不怕得罪乾元门,但也无意给自己找麻烦。一丝神识进入姜荨梦中,被梦魇困住的姜荨已经陷入了噩梦里。
“咦?年纪轻轻,好重的心魔。”蘅芜老祖入了梦,不再是孩子的身形,而是化成了一长身玉立的高挑男子,乍一看倒是丰神俊朗,皮相俊色逼人,可那一双眼睛却满是邪肆猖狂,显然不是什么正道的人士。
姜荨的梦境,是铺天盖地的黑。
那是二十多年前,仙魔妖大战,天地无色,普通百姓只能夹缝求生。国破家亡,修士城池一座座被魔修占据,魔修与妖兽联手,誓要将仙修斩尽杀绝的架势。
民不聊生,缺衣缩食,尸横遍野。
蘅芜老祖迈步在街头,看着面前哭天抢地的人们,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他走了两步将视线落在前面的一个小叫花子身上。
小叫花子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又瘦又小,只有抬起头时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有种不合时宜的美。
官家小姐的轿子从街角一出来被乞讨者一哄而上地围住,家丁拿着棍棒粗暴的将一个个伸手讨要的叫花子打的头破血流。他们哭号,他们哀求,他们扯着嘶哑的喉咙绝望的大喊着行行好吧,给口吃的。
一口就行,家里还有妻儿老小。
小叫花子夹在人群里,被挤的东倒西歪,险些被人踩在脚下,却又固执的一次次爬起来,用脏兮兮的小手颤颤握住轿子上垂落下来的流苏坠子。
轿子里的小姐心软了,柔柔地挑开帘子的一角,想要施舍些什么出去,匆匆瞥了一眼登时被外面肮脏血腥的场景给吓住了,忙放下丝绸的帘子,就在帘子拉下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那矮矮一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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