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追(1/2)
丙妫起身。
她顺着垂满紫藤萝的风廊拾阶而上,转入室内,上了楼梯,阳光从多扇狭长的玻璃窗漏进来,光斑一路铺到书房门口。
门半开半合,丙妫侧着身子,刚好使自己位于一个她看得见里边、里边的人却看不到她的角度。
两只相对而放的高背沙发,面对她的那只,坐了个白发齐整的老人,通身久居上位的内敛威严,神情却近乎虔敬地望着对面沙发上坐的人。
丙妫很熟悉这个眼神,她也是这么望着傩颛的。
沙发上坐着的,正是傩颛。无穀立在他旁边。
傩颛手里拿着一份签了字的文件,手指懒懒地挑开看了两眼,放到一边。
他穿着旧真丝一字领上衣,露出脖子和锁骨,半睁开的眼眸叫人琢磨不透,熨帖的同色丝质长裤勒出他纤瘦的腿部线条,光着脚没穿鞋,踩在摩洛哥手工羊毛地毯上。
赵家家主刚才签署了数份文件,将资产悉数奉给傩颛。
傩颛等于直接获得了大半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并且赵家会继续为运转这台财富机器而服务。傩颛在融入人类社会并如鱼得水的造诣上,又更加深厚了。
那老人热望的目光令傩颛莞尔,他随意挥了挥手,说:“你累了,去我的识海休息一会罢。”
赵家家主眼皮一沉,睡了过去,神态安详,犹如一粒回归了汪洋的水分子。
傩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躲起来好玩么?”
无穀听了,朝门口望过去。
丙妫吓了一小跳,连忙低头跪下:“妾身知错。”
“行了。”傩颛摆手,微有三分不耐烦。
丙妫缩住嘴。
傩颛对无穀道:“丙妫闲得很,她这个月任务指标完成了吗?”
无穀实事求是地答道:“已经完成了。”
傩颛随口说:“那就加量。”
傩颛往书房内室走去,留下继续沉睡的赵家家主与跪着的丙妫,无穀跟了上去,顺手关上了门,将丙妫不甘的视线挡在外面。
这里布置得极尽舒适,傩颛倒了杯龙舌兰,五指握着杯子沿口,一边轻轻摇晃杯身,一边坐下,整个人陷进深红色天鹅绒沙发中,华美色彩辉映出他象牙般的皮肤。
冰块在杯子里旋转,和着琥珀金的液体,发出细小的叮铃声,沁凉清脆,好像在人的耳边掠了一下,酥酥麻麻。
傩颛抬手支起下巴,软袖口顺他手臂无力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以及腕上的骨节。
他悠悠开口:“前段时间深夜,西南角上空有虹光出现,声势浩大,凡人看不见,那样的虹光,只能是从中阴迷域透出来的,说明有大量的死魂被超度,重入轮回转生。”
无穀道:“陛下的意思是?”
“有人敢在中阴地饲养怨气,你说,会是什么人?”
无穀道:“属下不知。”
傩颛望着手里的杯子,将酒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这个凡间,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人物,行事比我们更像魔。”
他要的是活人灵魂的服从,对方要的是死魂的怨气。
傩颛问:“无穀,你觉得什么是魔?”
无穀顿了下,道:“陛下是始魔,没有人比您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罢。”
傩颛道:“凡人说,魔是无序,是反智。以摧毁为乐,不忌惮杀生,没有慈悲心。魔对天地万物的解说和理解,离于一切智慧,有时他们却会伪装成世人喜爱的模样,挑动人类内心美好的情感体验,以此为遮掩,改变关键人物的想法,进而影响他们的决定,干预人类历史上每个重大又细微的节点,达成扰乱凡间的目的,战争、倾轧、掠夺、虐待、滥杀,并且毫无罪恶感,魔是我执,也是无明。”
他将空酒杯放到无穀手里,舒服地往沙发里窝了窝,说:“很可惜,凡人只是在说自己罢了,这世界上最极致恐怖的罪恶,都是凡人自己犯下的,从来没有什么心魔,有的只是人心。”
魔仅仅是一种力量的代称而已,就连这样的力量,本质上也归属天道的一部分,无法彻底消灭,要说有什么对立,大概是佛?
他是十万深渊诞生的第一个魔,受天道法则约束,不论是他还是当初那批神仙,都没法去到凡间,界与界之前壁垒森严,哪怕他是始魔也无法突破,可是后来那人摧毁了一切仙乡魔域,六界九天出现罅隙,他才得以找到通道降临凡间。
他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想要过什么,曾经唯一让他渴望过的,只有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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