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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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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啸看到最后,也不敢看了。他亲手杀死人的时候都没有回避过那些怨恨的眼神,却对辛宜的眼睛讳莫如深,他低下视线,把一个方正的木盒子放在祭台前,又退了几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砰砰地磕了三个头。他那被冷风冻得发白的前额登时就红了一大片,扣完头却什么话也不说,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好像片刻都不能迟疑,只是来赶个场就要回去了。

他人都出了门,众人才清醒过来面面相觑,低语议论。那盒子成了最大的焦点,连洋人也开口询问,“他放了什么东西?”

就连唐先生也是好奇的,他料到林啸肯定会来,这群人中只有他最清楚林啸对辛宜如何,这么仓促的祭奠,留下的东西必然是珍贵的。

他在众人的催促中终于走上前,端起这个沉甸甸的木盒,狐疑着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稍稍放远了打量,未见有悬疑的地方,便终于还是打开了。那木盒微微开启,便是一块干净的白布,再开大一点,那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唐先生皱起眉,刚想到什么,便已见一颗心脏躺在白布上,他连关上盒子都来不及,就把东西扔在祭台上。

唐先生从医五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真正的人心,他刚才看见了,血管是被扯断的,心脏上好几个黑焦的窟窿,窟窿眼里有未干涸的血迹。唐先生踉跄几步被人扶住,下半身却完全瘫软在地上。没了唐先生的阻挡,其余的人也便看见了这个东西,唐夫人啊地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这肃穆的葬礼顿时一片混乱。

林啸出了门,走过门厅,听见有人叫他,就停下来。他这一路走得非常悲怆,心里千头万绪都难以舒展,听见有人,转身时,面上冷峻如霜。

“林兄!”原来是景云,他走上前,站在林啸面前,他们两人年纪相仿,林啸从小艰苦,营养也不好,因而身材并没有景云那般宽大,虽然如今健硕有力,到底还是比从小锦衣玉食的景云差一些。但是林啸眉眼一横,就令人感到敏锐矫健,而景云,眉目慈善和气,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

“唐兄。”林啸应道,语气极其冷淡。

“近日辛苦了,如今事情了结,弟弟泉下有知,定会宽慰的。”景云说话的姿态极其亲近,亲近辛宜,也亲近林啸。

谁料林啸冷眼看他,阴阳怪气地问道,“泉下有知?你说的泉下在哪里?”

“这……”景云立刻就被问住了,他这话于场面上来说毫无过错,如何要这么问?人死了便是落入黄泉,自古如此。他见林啸不依不饶地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说道,“辛宜命运不好,英年早逝,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睛都哭坏了,昨日庭儿也问我,叔叔去哪里了……”

林啸依然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他,景云自觉编不下去了,终于才住了嘴,忐忑地看着林啸。

“他的命确实不好。”林啸终于开了腔,“但如何就是他的命不好,你们的命就好?”这话问得景云一身冷汗,哑口无言。

“不是命,”林啸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冷笑道,“我林啸从来都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本来这些年我看见他,险些就相信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是现在他死了,我就完全不信了。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鬼,不信神,什么都不信。”

撂下这句话,他本来都迈步走了,却又侧过身,贴着景云,“你要做生意便继续做,我不会断了你的财路,那天他还跟我说起过你,全说的好话,我便是看着他的面子,也会依旧关照你的。”

说完林啸就径直走了,景云本来还欲说起巡捕房勒索他的事,便生生咽了口口水,吞下去了,这时他听见葬礼那边出了动静,赶紧跑了过去。

唐夫人清醒过来已是傍晚了,她不顾虚弱的身体,艰难地走到唐先生的榻前,哀求道,“老爷,你答应我,不要再惹他了,这种亡命之徒,我们惹不起,你答应我,否则我死都不会瞑目的。当初我就不该放任你要了他的好处,收养辛宜,我求求你,你答应我,看在景云的面上。”她忽然又振作起精神,“把那一万银元还给他罢?看在我们对辛宜不薄的份上,让他看在辛宜的份上,不要再有牵连了。”

“夫人,”唐先生也受了惊吓,他好不容易鼓起精神安抚唐夫人,“你冷静,且去休息,这事我会办理。吴妈,你把夫人送回房!”

唐夫人又哭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劝走了。女人的记性真是可怕,当初林啸借着打牌的明目故意输了一万银元给他才拉拢了关系,他也是随口说与唐夫人听了,后来便从来没说起过这种事,谁想到她竟然还记得。只是这些年来唐家收受林啸的好处何止这一万元?要还该从还起,即便他想还,也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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