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2）
“你也是重生之人么？”邵安这样问道，随后摸索着点上灯烛。
火烛微弱，室内依旧昏暗，两人无言却默契地在坐在案几两侧，邵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俊美万分的侧脸，在明光的映照下，恍若脂玉。长长的眼睫在低垂的凤目之下落下一小片黛色的阴影。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儿，然而邵安不忍心看——越是看，越是感到一阵阵的酸楚。
苏云渺没有回应。但是邵安知道他的脾气，对于真相已经了然于心。也没有觉得多惊讶，或者多愤怒，即便有，那也不该表现出来。
大概，苏云渺也在为她的重生而震惊着吧？或许一些不能解释的事，他也终猜得到理由了吧？然而他终究还是沉默着。
他不说话，邵安也就没再说什么，把蜡烛剪得更明亮了些，从水囊中倒出未喝的茶，又将带回的点心纸包展开，客客气气地摆在案几上。
“你来得太急，没什么东西好招待。”那种叶子泡茶是苦的，然而也有一分特别的韵味，用来充当茶水也不算很亏。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今日阿汶她们帮衬我许多，一定十分劳累，我已经让她们歇下了，不好再叫起来款待你——毓景宫的大宫女，着实是不容易当。。”
邵安兀自吞了一块点心，然而茶叶的苦味始终压不下去。苏云渺迟疑了片刻，还是捧过了桌上的玉杯，但依旧未曾开口。
“我想，你不是来道歉的吧。”
苏云渺看着杯中的茶水。静止、清澈，淡淡的青色，是他向来喜欢的质感......然而他知道那是很苦很苦的。
他们之间的过往，若是外人听起来，多半觉得匪夷所思——
当年邵安在北疆镇守之时，恰好遇见了云游四方的神医苏云渺。苏云渺祖上本是朝中重臣，然而不幸遭遇官场斗争家道中落，子孙后代均不得入朝为官。为生计所迫，他们只能纷纷流落江湖中讨生活。苏云渺虽身为江湖浪客，但学识、谈吐均不俗，兼身段修长容貌昳丽，性情也高傲冷情，唯一的弱点是武艺不精。禁不住邵安求贤若渴，苏云渺终于情愿成为她麾下一员军医兼谋士，一直跟随她到北地平定。
直到这里，都还是一个正常的江湖与庙堂的故事。然而到了邵安入宫为后并且和小皇帝关系逐渐恶化之后......某一日，（视皇宫内禁于无物的）苏云渺私自进宫探望刚刚生下一对皇嗣的邵安，然后被沈念辛撞了个正着......这位平日里异常敏感的小皇帝，居然忘记了他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时候邵家的势力早就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他终于下了此生最大的一个决心：要将邵安送入冷宫，让她从军时的下属苏云渺入宫为妃。
其实在那以前沈念辛就已经将数不清的男男女女的美人纳入宫中了......成天把后宫弄得鸡飞狗跳，邵安都实在懒得管，早就让他爱咋咋地了。然而一见钟情还动手动到她自己头上，毫无疑问是直接给了她一耳光。
或许这不是后果最严重的，但......不会有比这个更恶毒的羞辱了。圣旨上甚至还特别写了是投入冷宫，而不是驱逐出宫......邵安才不怕被驱逐出宫呢。
她只是不明白。是她想多了吗？还是她想的太少？
本朝对于男风不严不松，对于皇上纳了一位男妃这种事，大臣们七嘴八舌的也就放过去了。从头到尾被针对的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苏云渺进宫又没有封后，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要关她进冷宫呢，她早就对这种事不再过问了，怎么这次就碍了谁的眼呢？
可是她想，以苏云渺的性子，若不是真的有爱，怎么可能会留在沈念辛身边，还是十年呢？
——或许沈念辛没让苏云渺当她孩子的继父，就已经是对她最后一点仁慈了。但这一点没碍着他在特遣的汤药中下了毒，废了她的武功。从此她能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可能就是在冷宫地下挖了个地宫了......她笼络了看管的宫女太监，就像从前一样对她不管不顾。
她掏空了冷宫的地下，沈念辛掏空了整个王朝。异族兵临城下的时候，她走进那个巨大的地下空腔，关闭了地上的通道，只留下一条看得见天空的缝隙。或许她还贪恋着那一点点外界的温度吧......就这样用那把陪伴了她多年的剑自刎了。
但愿没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她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她是一位生死皆无意义、丢人丢到爪哇国的大周皇后。为什么爱一个人、相信一个人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子，连回忆都难堪且毫无意义。
在自己一手凿开的秘密的地宫里，是否还有权力流一滴不争气的眼泪，不为家国，不为情义，不为屈辱，只为了她自己......？
“你知道我的性子。道歉这种东西我是不会接受的，它除了让我恼羞成怒真的......毫无用处。”
“......”
杯中的茶水晃了一晃。
“时至今日我仍然糊里糊涂，”邵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你和皇上，当初到底是谁先动的情呢？是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吗？”
“我......”
“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你是他身边最得宠的男宠。你若是想救，我不信救不成。那就是不想救了。”邵安说着，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只是表面上清冷，实际上是重情义之人......最后反水反得我真是猝不及防啊。”
可是苏云渺没有被她的质问所激怒，只是他的神色异常的悲凉。
“邵安，你不明白......我和皇上之间，其实......”
话到了口边，苏云渺却觉得说不出口。那样的真相说起来有谁会信呢？当时传的满朝皆知，人们都说皇上是真的发了痴，竟连风言风语置若罔闻。谁会相信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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