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风老少年（1/2）

顾氏扎根常州府百余年，文不成武不就，但手握一本生意经，做些小本买卖，也薄有几分资产。

百余年间，顾家只曾出过一位天才，叫顾桉。

那时常州府还不叫做常州府，有个更缱绻些的名字，唤作长春府。城如其名，春色长伴。

顾桉少年的时候，人们一提起他的名字就头痛，也没人会把他认作奠定天端阁百年根基开山之人。

宗族中的人，都恨不得当没有顾桉这样游手好闲，只会吃白食的小无赖才好。

顾桉不是无所事事，他只是想法天马行空了些。他总说“我要铸成天下最利的一柄剑，削金断玉，可媲美纯钧、巨阙。”

如果他只是这么说说，人们至多会觉得他是少年张狂，在茶余饭后耻笑一番罢了，他偏偏真的典卖家当筑炉砌窑，有时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只为搜罗各种各样的小石块，划得手上满是口子，成日穿着件破破旧旧的青布衣捧着本缺了页的《考工记》读得入迷。这便真的是疯子了。

长春府疯疯癫癫的顾三郎，就这么在一个酽春遇到了自大漠黄沙中打马而来的安。

大约是上天注定，他也叫安。顾桉用手指沾了沾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写自己的名字给他看，又将半边“木”字抹去。

异族来的少年人寡言，穿得比他还要落魄，衣服上裹了一层漠北的风沙，灰扑扑的。但那双要比寻常人颜色更浅一些的琥珀色眸子，像一泓蜜酒，将顾桉说话的样子映的清清楚楚。

顾桉带他瞧自己简陋的剑炉，少年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彩，用支离破碎的汉话问他“你是铸剑师？”

顾桉挺起胸膛点了点头。

“顾桉。”异族少年张开臂拥抱了他，他对他说“我为寻你而来。”

顾桉要铸一把天下最利的剑，而安要找人为自己铸一柄天下最利的剑。

安给了他一块巴掌大的金石，锐利的剖面上五彩流光，是他东走西寻这些年从未见过的，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笃定那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东西。

安告诉他，这叫昆仑金，昆仑是天下地脉的源头，是万山之祖。天地鸿蒙，只得这么一块昆仑金。

两个人都像是疯子。

顾桉铸剑铸了三年，安就陪他铸了三年，两个少年人挤在顾桉那间草棚一样的屋子里，竟然就这样过起了日子。安身上除了这块昆仑金，比他还穷，汉话也说不利落，但好在有把子力气，还奏得一手好胡琴，会去城中茶楼酒肆帮把手，贴补贴补家用。

也有没活计的时候，顾桉照常在剑炉里叮叮当当，安百无聊赖的蹲在窗外捋下几根草叶编戒子，编完向顾桉招招手，在他指头上比划合不合适。

顾桉抛还给他，吊儿郎当的对他笑，说这是姑娘才戴的东西。

“我们汉人有句诗，”顾桉说到一半又给忘了，在安灼灼目光里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一拍脑门道“叫做‘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要是你哪天有了心爱的汉家女子，倒可以赠这个给她。”

随即便沉浸在自己肚子里还有二两墨水的沾沾自喜中了。

后来剑成了，安要他取个名。

三年后的安已经谈吐与一般汉人无异了，甚至因为铸剑无聊多翻了几本子书，比顾桉还要文绉绉几分。

顾桉抓耳挠腮了半宿，生怕让安笑话，睡不着跑去剑炉围着铸好的剑绕圈圈。月光洒在剑身上，好似金麟万点。他灵光忽至，跑回去推醒安，兴匆匆地道“就叫鲤梦，叫鲤梦好不好？”

安揉着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他，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只是瞧着他高兴也十分温存的笑了。顾桉只当他也很满意，越发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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