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2)
“我已传信下界,让他们万事小心。”
“是。”他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君上行事,沉稳了许多。”
她轻轻瞥了过来,没有言语。
只是目光好似万里雪海不化的冰。
“君上,是在恨我吗?”
“你?”她侧身觑他,温婉一笑,“还不配。”
温柔的黄昏的风从冰海上吹来,平白带来凛冽与血腥味,像是海兽撕裂猎物时的味道。
两个孩子停下奔跑还来不及喘息,便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无法言语。
“阿、阿筠,别出声。”
齐乐死死捂住女孩的嘴,可是自己也忍不住颤抖。
血,太多的血,把他的视野全部染红了。
那些肆虐的斗篷生物面目狰狞,乃是他平生见所未见,他们正肆无忌惮的撕裂遍地尸体,大快朵颐;而手掌上的湿润提醒着他这不是慌乱的时候,因为怀中女孩还在低声啜泣。
“阿筠,你听我说,咱们打不过这些怪物的,你不要出声,跟着我先出去,咱们去找人来。”
“可是我娘...我娘...”
“他们看过来了...快走!”
“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你先走!”
镜中血肉飞溅,尸横遍野,而镜外女子正在点黛贴红,仿佛依旧岁月静好,安宁祥和。
她对着镜子挑着一缕缕的白发,然后捏出法诀染黑,原似漾着一湾秋水的眼眸,此时只像一潭死泉,缠绕着亡灵的哀鸣与绝望。
放过雉南?笑话。
一个王朝的覆灭,千万亡灵日夜嘶吼,妖后毕竟只有一条贱命,怎么偿还得完?
她看到镜中人缓缓地、扯起嘴角笑起来——借这女人的手救回师父罢了。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缠着黑雾的半截小臂,其上有一截狰狞疤痕,从腋下蜿蜒到腕处;她当年所受的苦,雉南不千百倍地受回来,怎么够?
“阿若,别继续了。”背后传来温柔而无奈的声音,“凡世出现灾祸,遭天谴的只会是你这个神女。”
她转身,面无表情而小心翼翼地伏到他膝上。
而青色长袍下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她忘了,她的师兄已经没了腿。
“师兄,不行。”她执拗地一字一句咬牙说道,“师兄,不行。”
像是不曾感受到发顶上,他落下的温热的泪。
历佑八年,冬,南晋久居江南的贵人终于回到了金陵,只是身子带恙,沉疴已久,皇帝只道是冲喜,亲自指了止戈县主与忠平侯世子这对小儿女的亲事。
同年,北齐大皇子与二皇子妃薨逝,二皇子归京,受封摄政王,与君主协理政事,将认下的义子上奏帝王,立为世子。
四海八荒的灵气逐渐开始复苏,避世的山派又重新与凡俗皇室暗地接触起来。
她看着轮回镜中的大千世界,不知为何,簌簌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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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年前,神女飞升后,百年内大应国势如大厦将倾,每况愈下。
距今百余年前的一个格外严寒的冬天,牧草被风雪掩埋,北方一支游牧民族为了与牛羊一同捱过寒冬,向大应的倒数第二个皇帝献上了族中最美的女子,借来百亩肥沃牧场。
这皇帝年老昏聩,却依旧日日声色犬马,昼夜荒淫,自然将此女视作眼中珍宝,诞下龙子后不久便立她为贵妃,甚至不顾百官苦谏,欲废嫡立庶,以幼代长。
适时,逢天降大灾,西南疆域旱涝不绝,疫病横行,瘴气蔽目,以致路断人稀,饿殍遍地;人易子而食,宛如人间炼狱。
皇帝大骇,忙断绝了那荒诞念头,封了幼子一个王位,将那母子远远赶到封地上,再不敢见。
可是数余年过去,依旧天灾不断民怨载道,老皇帝害怕天降雷霆,竟直接禅位于早年险些被废黜的太子,从此不问政事。
可惜新皇依旧残忍暴虐,听奸谗而远忠贤,穷奢极欲;终有义军揭竿而起,烽火燃遍九州。
大应晚了一百年的败局,还是来了。
晋书言,应朝皇室衰微,及至滇南王容均入朝,哀帝自戮于大明宫前,一封罪己诏,禅位于滇南王容氏。
新帝即位,改国号为晋,大赦天下。
但不过两年,胡骑便自北而下直叩玉门关,此时中原虚乏早已不能为战,新帝为定军心,御驾亲征,却伤于乱箭,伤重不治。
成帝大行,新朝分溃。
晋室南迁,江南大氏拥皇长子为帝,定都金陵,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历文景二世后,金陵入夜而灯火辉煌,城中八街九陌,颇为繁盛。
至于那支献上了美丽女子的游牧民族,他们趁着中原大乱的百年繁衍生息,日趋强盛;自晋室南迁后,兼并了诸多北方小国,更效仿前朝,更服易姓,如今早已成就一番兵强马壮的盛世大观。
如今此国雄踞黄河以北,定国号为齐,正对江南的万亩良田虎视眈眈。
晋朝的皇帝吃够了战乱的苦,只得承诺北齐岁奉金玉锦织,之后又遣了一队使臣北上,为太子求娶洛阳贵女,以谋秦晋之好。
使团中有位年轻的官员,姓冯名子杉,是前年科考的状元郎,皇帝极其欣赏他,便授他大行令,带领使团北上。
临行前,冯大人被召入宫内,君臣二人秉烛夜谈,互诉对齐国蛮夷行径的不齿,更描绘出忍辱负重多年后一统天下翻身把歌唱的宏伟蓝图,而皇帝更是对他诸多嘱托,委以重任。
次日,冯大人带着对母国强盛未来的憧憬、对北齐虎狼之师的畏惧,以及一腔难平的男儿热血,正式踏上了北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