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星(1/2)
庆江市地处西南,即使现在入了九月,晚上七点半天色还是亮着,日暮的烟蓝和橘黄被晚风揉开,落在撒了把蝉鸣的梧桐树上。一辆黑色奥迪碾过摇晃的树影,缓缓驶进地下停车场。
许淮三两下潇洒地倒车入库,解安全带开车门时却放轻了手脚。他绕到右后座打开门,轻轻拍了拍偏着头靠在椅背上睡觉的男孩:“笑笑,该醒了。”
欧笑轲本是眉头微蹙嘴唇紧闭,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放松的神态,此时冷不丁被叫醒,眼睛猛地睁开,竟如劫后余生般喘了两口粗气。
他梦见了再熟悉不过的棋盘,再熟悉不过的落子,再熟悉不过的计时器,只是这次换他自己按下了停止键,投子认输。
许淮昨天中午已经知道了联赛结果,情不自禁在心里叹气,脸上却仍是笑着的:“做噩梦啦?没事儿,我们已经回来了。”
欧笑轲还在愣神,一时没开口。
许淮抬手揉揉他发顶,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话罢便从车后绕到另一边,解开儿童安全椅的安全带,把同样在睡觉的许臻小心地抱起来。今天她第一次去幼儿园报到,一没哭闹二不认生,兴致勃勃和漂亮老师玩了一整天,现在还在许淮怀里睡得流口水。
欧笑轲回过神来赶忙下车,帮手上没空的许淮关了门锁了车,跟着往电梯间走,只不过眼神仍迷茫得很,甚至对后脑勺那缕翘在半空中、随着脚步招摇过地下停车场的棕发毫不知情——他的头发天生颜色浅,在太阳和强光下棕得更明显,且发质尤其软,睡觉稍不注意就会压出形状,除非重新洗头,不然就得顶着奇异造型过一天。
欧笑轲本人对此倒不在意,反而是他舅舅嫌影响形象,以前每个月月底都会带他去理发店修剪成一指深的短发。然而这小半年独自在北京集训,平日提醒他这些琐事的舅舅不在,训练也忙得无暇他顾,打谱复盘都能忘记吃饭,自然没时间打理,头发竟然已经扫眉了。
“飞了一下午累坏了吧?”许淮抱着宝贝闺女,见他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存心打趣,“刚都打呼噜了,吭吭的。”
两声猪叫把正看着墙上广告灯箱发呆的欧笑轲给吓清醒了,慢镜头似地睁大双眼,仰望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许淮,半晌后才愣愣地说:“原来我会打呼啊……”
许淮看他这莫名其妙但还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埋在女儿脸边小声感叹:“诶哟,真是说什么都信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许臻只觉脸上发痒,眼睛都没睁开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着许淮的衣领求救:“虫虫……脸上……爸爸打……”
“怎么回事儿啊,让爸爸看看,是哪家虫子敢咬我们家小珍珠?”许淮迅速收了笑,有模有样地四处查看,没一会儿就退开一定距离,面色沉重地说,“找到了,真的好大一只啊。”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虫子身上爬的臻臻一听吓坏了,想哭又不敢动,只好瘪着一张嘴惨兮兮地问:“在哪儿啊?”
许淮突然埋首凑近臻臻的脸:“在这儿呢!”
他拿鼻尖蹭了蹭臻臻小巧圆润的鼻尖,压粗了声音说:“爸爸就是大虫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大虫子要吃小珍珠啦!”
他模拟着咬人的声音作势要啃上去。
电梯门一开,冯晓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三十出头的男人仪表堂堂,一身得体的白衬衫西装裤,却大张着嘴“昂昂”地追着啃怀里挣扎的小孩儿,旁边还站了个一脸呆滞、后脑勺头发打旋儿的少年。
从轿厢射出来的白光猛然聚焦在三个人身上,许淮下意识转过头来,血盆大口还没闭上。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最后还是没感应到人的电梯门不耐烦地一合,才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舅舅!”欧笑轲上前一步拦住电梯门,示意许淮先进。
许淮合上嘴,抱着哭唧唧的臻臻走进电梯,亡羊补牢地清嗓子:“怎么下来了?”
冯晓顿了两秒,老实答道:“哦,我刚在楼上看到淮哥你的车进了小区,就下来看看。”
许淮点头,语气正经:“机场高速有点儿堵,回来晚了。”
“嗯。”冯晓看了看臻臻,又抬眼看了看许淮,突然问,“淮哥饿坏了吧?”
这眼神明显意有所指,许淮心想,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煞有介事地拍拍怀里的臻臻:“再饿我也不吃小孩的。”
冯晓平静地说:“我知道,毕竟虎毒不食子。”
许淮挑了挑眉:“是啊,我看笑笑白白嫩嫩的挺下饭,你可得看好。”
欧笑轲站在前面听他们讲并不好笑的玩笑话,终于有了点离开赛场回到了庆江的踏实感。小半年没见,他的舅舅没怎么变,那位十年前没个正形的大学生成了家也没怎么变——细细一想,倒是师父老得很快,那个曾经带他绕大半个庆江城去找退役的省棋院教练对弈的男人,半年前已经拄上了拐杖,主业成了养花和喂金鱼。
三人走出电梯,于菁杰正好来到大开的防盗门前,热络地朝欧笑轲打招呼。
“妈妈!”许臻一看见妈妈就伸手要抱,眼泪花儿又泛上来,“爸爸要、要吃我!”
于菁杰迈出门槛接过一天没见的闺女,顺带瞪了许淮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吓小孩儿。”
许淮朝身后的冯晓撇撇嘴:“看见了吧,千万别结婚,谁还不是个宝宝怎么的?”
于菁杰懒得理他,转头进了门一下一下颠起臻臻:“臻臻觉得幼儿园怎么样啊,想妈妈了没?”
臻臻揉揉眼睛,带着哭腔回答:“想!”
于菁杰满意地嘬了一口闺女的脸蛋儿,然后便凑到正在玄关换鞋的欧笑轲耳边,低声说:“你师父也想你呢,隔五分钟就问一次,笑笑怎么还没到啊?”
欧笑轲直起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眼尾:“嫂子你别哄我了,师父一直都叫我全名。”
冯晓马上拍拍他的肩,提醒道:“叫差辈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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