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又到了一年深冬。本就居于高山之上，因此雪下地尤其的大。

慕子韫裹着厚厚的披风蹲坐在竹屋的台阶上，手上捧着刚刚烤好的地瓜小口吃着，目光时不时眺望着上山的小路。半个地瓜啃了下去，小脸也吃的通红，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想着爹爹今天兴许是回不来了。

只是未过多久，那条蜿蜒的山路上显出了人影。他高兴地站了起来，高举着地瓜便想冲向自己的爹爹，刚迈开半步又转身把地瓜放在了炉子边，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迈开小短腿向那个人影扑去。

雪积的厚了，他跑开两步便差点绊倒。一双大手将他捞起，顺势楼入了怀中。

慕祯托了托手中的人儿笑道：“这么想爹爹？”

慕子韫回搂住了慕祯，“可想爹爹了，爹爹今年回来的好早呀。”

正想着撒娇，却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藏在慕祯后面，丹凤眼紧紧盯着他。慕子韫晃荡着脚从慕祯身上滑下，走到那人影前面。看了看比他还要矮上半个头的小不点，热乎乎的小手捂上小不点的脸蛋儿，细声细气地问道：“你是谁呀，怎么跟着我爹爹回来了？”

“他是我在汴扬碰着的一个孩子，我问他名字他也答不上，家在何处也不说，他也不愿留在我朋友家，那我便把他带回来了。”揉了揉慕子韫的头，慕祯又说道，“我给他更名慕衎，以后你可是他的哥哥了，不能再耍小孩脾气了，知道了吗？”

“可我只有八岁，宁叔叔说我还小着呢。”似乎是闹着脾气了，慕子韫揪了一把慕衎的小脸蛋儿，看着他迅速红起来的面皮又歉意地揉了揉。

慕祯听了自家儿子赌气的话也不表态，笑了笑就往竹屋走去。慕子韫见自己爹爹走进去了连忙跟上。

而慕衎还是狠狠地瞪着慕子韫，却又不知自己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这时，前面走了两步的慕子韫突然回头，伸出了小手催促道：“快走呀，外面多冷啊。”见慕衎还是不动，慕子韫只得跺了跺脚，一把拉起慕衎，拖着他便走。经过架在门口烤地瓜的炉子又顺手捞了一个，也不管上面还带着黑扑扑的灰就丢在了慕衎怀里。

“这可是我自己烤的，可香了，你上山肯定就吃了干粮，快趁热吃吧。”慕子韫又紧了紧相握的手笑着说。慕衎用一只手接住了地瓜，看着被蹭脏的衣服心头有些抵触。

但那紧紧攥住他的手似乎将他的心脏也包裹住了。

雪突然变大了，画面渐渐变成了慕子韫披着一条单衣伫立在慕祯门外。

门内是慕衎压抑的低鸣。缓缓推开门，慕子韫蹒跚着脚步走到慕祯身边，看着床上原本正该壮年的父亲白了青丝，倏地跪下。

“爹——爹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话乱食药草，爹——爹你醒醒——”想去握住慕祯垂在一边的手，却被慕衎一把推开。本就不温柔的丹凤眼更是凶狠地盯着慕子韫，近乎仇恨的眼神几乎使慕子韫溺亡。

“如果你不是义父的儿子，我现在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说罢，慕衎温柔地将早已断了呼吸的慕祯抱起向房门外走去。

那一瞬间，慕子韫觉得本就满目疮痍的心脏再次被撕裂。

因为给莽撞的自己过继毒性父亲才会去世，疼宠爱慕了十二年的弟弟不曾改变的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本就虚弱的他在慕衎走出房门后顺势倒在地上，口中溢出了些许鲜血。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声音全都消失在喉咙中，泪却糊了满面。

渐渐的这些画面也破碎了，又粘合成了慕衎站立在慕祯墓前。他抚了抚墓碑，低喃道：“义父，我走了，五年之后我就会将你接走的，义父你要等我啊。”

随后他便转身回到竹屋前跟随一直守在屋前的清岩教的护法离开了，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坐在竹屋台阶之上的慕子韫。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慕子韫目送着慕衎离开，眼神随着他的远走一点点死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雪落下一层一层地堆砌在他的身上，似乎连呼吸都隔断了。

慕子韫被这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惊醒，揉了揉略微发昏的头。无奈笑起来，自己怎么又梦到了这个梦，看了看外面还没亮的天闭了闭眼，确定自己再也不能入眠便起身了。

去外面打来了水洗漱，去厨房熬上粥，又将腌好的酱瓜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从地窖中拿了一坛浊清，洗了一个食盒装上昨天做好晾着的凉糕。拎起食盒和浊清，他打着灯笼慢慢朝慕祯坟墓走去。

夜还没开始亮，漆黑一片的山路只有慕子韫的灯笼忽明忽暗。行了没多久就见到了一颗槐树，下面便是慕祯的墓。慕子韫将食盒放下，取出香烛点上，将凉糕放在瓷碟中，又将浊清洒了一半在墓前。

他喝了一口浊清，清了清喉咙喃喃道：“爹，今年是你的忌日，也是他离开的第五个年头了。慕衎说了五年之后就要来接你了，等慕衎带你走了呀，我就换个地方住吧。”他又喝了一口，“爹，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敢再对慕衎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要是哪日我去了九泉之下见着了你，你别怪我好吗？”

“我再也不敢随意碰药草了，我现在的所学都是你以前教我的，新的病情疫病却是又多了，再这么下去怕是你这个神医的名头我都得保不住了。”他抱着酒坛，声音渐渐哽咽，“可是爹，我怕，我怕哪一日我又干出什么蠢事，即使现在的我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可我还是怕。”

“爹，是孩儿不孝，你本该同慕衎云游四海看尽山川，伴着青山绿水安享晚年，却因我生生把你害死而让这一切成空。”

“爹，你说我是不是不该生下来？我的出生害死了娘，我的自负害死了你，我还对你的义子生出了悖德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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