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2)
凌晨出殡那天陆子钦来到了顾翊落脚的酒店,一打开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房间里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将日光悉数挡在窗外,密闭空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而压抑,屋内所有的东西都跟他那天走的时候一样,就连顾翊坐着的姿势都没变过,唯一不同的就是,顾翊脸上憔悴的胡渣和过度瘦削而高凸的颧骨。
陆子钦把灯打开站在顾翊面前,“他今天就出去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顾翊迟缓地抬起头瞪着呆滞的眼睛望着陆子钦,好一会儿他突然如梦初醒般地自言自语,“对,我要去送送他……送送他……”说着他撑着自己的胳膊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太久没动过也没进过食的身体就像一堆枯骨,空有一副摆设却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他的手刚撑到地毯上,整个人就因为失力摔下来。
陆子钦蹲下来扶了顾翊一把,无奈问道,“你这几天不会就这样什么都没吃吧?”
顾翊无所谓地摇着头再次将手撑在地上,固执地要再站起来,嘴里还呢喃着,“我要去送他的,最后一次了,我要去送送他的……”
陆子钦无声地叹一口气,他对顾翊是有憎恨的,可是再深的恨,在看到顾翊这副形容枯槁的样子时也有了些许瓦解的动容,他相信如果要论伤心眼前这个人的程度绝对不会低于自己,何况他还有一份悔不当初的自责,他将顾翊从地上扶起来,语气已舒缓了许多地劝道,“你先吃点东西吧,你这个样子怎么有力气去见他。”
顾翊仿佛没听到陆子钦的话一样往卫生间走,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送凌晨,可是他怎么好以这幅样子去见凌晨呢。
顾翊将洗漱池的凉水开到最大,不停地往脸上扑水,揉搓自己已经瘦得脱形的脸,然后挤一管的牙膏反复地刷牙,直到将牙龈都刷出血了才对镜子里那副难看的面相稍微满意。他站在陆子钦面前局促地说,“走吧。”
陆子钦将从包里找出来的饼干递给顾翊,“吃点东西吧,你这个样子能撑多久啊。”
顾翊将陆子钦伸过来的手拨在一边,丝毫不在意被忽视掉的食物,他扯着嘴角努力想把自己伪装得正常一点,“走吧,他该等不及了。”
陆子钦终是不再说什么,将顾翊带上了保姆车,向殡仪馆驶去。
走出黑压压的酒店顾翊才发现,外面的阳光好得很,大街上的每一块车玻璃和行道树身上每一片翠叶都在折射着太阳耀眼又火辣的光芒,这个世界多么寡情,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凌晨走了,却跟别人都没什么关系,太阳依旧照常升起,照常挥洒它的光芒和温度。
顾翊捏着自己单薄的衬衣袖扣,觉得有些冷,是那种从心里萌生出来的冷,只是冷意很快就被打破了。
保姆车靠近殡仪馆的时候,车里的人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外面延绵不绝的哭喊声,那些年轻的粉丝以仰望星辰的姿态将自己的信仰全寄托在一个对她们来说完美无瑕的人身上,而如今她们的星辰湮灭了,她们的信仰也崩塌了,连一个朋友身份都没有的她们,只能围在殡仪馆的外面,感受着她们倾尽全力爱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气息,用不知疲倦的哭泣来表达自己世界的山崩地裂。
保姆车穿过哀恸的闹嚷时,陆子钦在车里为那些悲痛欲绝的女孩子低下了头,曾经他也讨厌过她们的不懂事,斥责过她们的不知分寸,可是这时候,这份感同身受的悲痛让他对她们竟也怜悯起来。
而顾翊只是呆呆地透过车窗玻璃面无表情地望着在车身周围迅速退去的人群,他不是真的无动于衷,那些哭声灌入耳中就像刀子割在他心上,每一刀下去都血淋漓的,溢出的鲜血将他呛到几乎窒息。
挨着刀割一般的折磨步入灵堂,里面的氛围却是更加肃穆低沉,堂厅的两边整齐紧密地罗列着花圈和挽幛,黄白堆砌的菊花从花圈的底座一直摆放到供台,供台之上被一个“奠”字衬托着的是凌晨的照片,照片上凌晨是笑着的,笑容将两颊深深的梨涡装得满满的,就连眼睛也亮晶晶的,只是那样好看的凌晨,却是黑白的。
灵堂里逐渐聚集了前来吊唁的人,有凌晨的朋友,有公司的同事,有孤儿院同期长大的玩伴,还有个别代表团体出席的理智粉丝,他们无一不褪去自己身上的颜色,庄严肃穆地走到凌晨的牌位前,献上一支洁白的菊花,并向这个在自己生命中留下过印记的逝者深深鞠一躬,然后默然走开。
作为唯一长辈的凌院长穿着黑色的丧服,牵着年纪稍大一点的朵朵的手站在凌晨的牌位旁边,将自己哭肿的眼睛藏在悲戚的神色里,对一个又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鞠躬致谢。
顾翊和的前面每一个人一样,拿起一朵白菊走近,站在凌晨的牌位前,深深地鞠一躬,只是这一鞠却没能轻易起来,他对着凌晨的照片将腰完成90度,捏着白菊茎干的手用力得泛了白,任由眼泪垂直砸到灵堂前的地上,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凌晨,对不起……”
顾翊任由自己的声音由悲戚变得沙哑,仍旧一遍一遍地道歉,他知道这句对不起不能改变什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甚至不能将他心中的痛苦和绝望带走半分,可是他不想起来,他害怕一起来就看见凌晨那张脸,凌晨在对他笑啊。
凌院长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顾翊身边,“最后一面也见过了,走吧。”
淡淡的一句话,却将顾翊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他有些艰难地直起身看着凌院长,满脸的祈求,“阿姨,你让我再陪陪他吧,再最后陪陪他好吗?”
凌院长垂着眼睛站回一边没说话,对于凌晨的这场意外她没有办法不迁怒顾翊,可是迁怒又如何,责怪怨恨又如何,逝者已经逝去了,生者却还要活着,过多的责怪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顾翊想用最后的陪伴来赎罪,那就由他吧。
这一天顾翊一直守在凌晨灵位前,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吊唁的宾客,直到亲眼看着凌晨的骨灰入了殡,直到看着凌晨笑容灿烂的黑白照片眼泪被悲痛席卷一次又一次,才被陆子钦劝着离开灵堂。
一场生命的告别仪式就这样落下帷幕。
离开的时候顾翊并没有坐上陆子钦准备的保姆车,而是直直从殡仪馆正门出去,他一出现在殡仪馆门口,就引起了一番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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