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直至多年后,洛城也无法说清自己对宁婉儿到底是怎样一番感情。
宁婉儿并不貌美,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论品格才情,这京中芝兰慧心,才名远扬的贵女更是不胜枚举,何况她还是庶出的身份,可洛城就是喜欢上了。
年少的感情是最难的抑制的,即便日后二人姻缘散尽,他已娶,她亦嫁,可洛城心中终是难放下她,才会酿成桩桩错事,生生推开了此生最不可负之人…
而这第一件错事,便是在此酿下的——
洛城拿走香包后,也觉得此举甚是不妥。越看那香包越觉得心中羞愧,有违君子之道,便思虑着如何将这香包物归原主。
宁瑾瑜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香包不见了,本来一个小小香包自然不碍事,可那是妹妹做的,他也不舍得弄丢,便想着一定得找到。
宁家在候府内设了西席,请的是大名鼎鼎的“青云先生”,青云先生是前朝大学士胡文志的后人。胡文志恨大纪灭辽,不仅在灭国后,拒绝入仕,甚至立誓不许胡家后人辅佐大纪君主。碍于先人祖制,胡家其后虽出过数位才子,却不得入朝为官,只能郁郁了了此生。
胡闻舟正是这胡家子孙中,最有才气的一个,与其他胡家人不同,胡闻舟欣然接受现状,也不觉得入朝为官有什么意思,干脆行走江湖,习百家知识。
他才气过人,也有胆识。当朝皇帝萧彻喜他的豪爽不羁,欲以御史之位相托,却被婉拒。
萧彻并未因此事退却,反而更想与他结交,便扮作文人,偷偷参加胡闻舟办的学会。在学会上,二人吟诗作对,痛快饮酒,相见甚欢。
萧彻爱慕他的才学,索性表露身份,诚心相邀,还道是他主动请胡闻舟入朝,算不得违誓。
胡闻舟听后泰然自若,只是敬了萧彻一杯,并言,“皇上,您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在下于社稷无半分助益,岂敢腆颜受之。古人有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只要为人坦荡,胸怀大志,草民身居朝堂或是江湖,又有何分别。”
这一番话,让萧彻折服,更钦佩他真的看透名利,不慕红尘,便不再提入朝一事。
而青云先生这个名号,也因此流传于世。
宁武与胡闻舟相识于微末,情谊不比寻常,这才能请来他做先生。
京中无人不羡慕此事,有青云先生授业,何愁不中科考。因而达官贵人纷纷巴结宁远侯,希望能有幸将孩子送入府中读书。
可宁武一个没应,他本就有是正三品的尚书,更因为亡妻的身份高贵,封了宁远侯,像他这样又有爵位又得圣心的,满朝文武也难找出一个。所以他说不行,谁也不敢再动心思。
洛城也是因为同宁瑾瑜交好,才能得了这个便宜,和他一起随青云先生读书。
一同读书的还有宁婉儿,不过她每月只能来几次,余下时间需跟着府里的女先生习读《女戒》,做女红。便是这难得的几次,还是宁瑾瑜为她求来的。
这倒不是说宁武不疼宁婉儿,小的时候,他确实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因为宁瑾瑜的身体异于常人,宁武疼他如眼珠子,恨不得时时带在身边,也就看不见旁人。
林姨娘早已失宠,索性还有一女傍身,更盼着女儿得侯爷看重,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
只是宁武好像只记得宁瑾瑜,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女。
起初,宁瑾瑜带宁婉儿玩耍时,林姨娘总是不情愿,奈何她身份低微,说不上话,后来见他是真的喜欢宁婉儿,就动了心思,主动求宁瑾瑜常常将宁婉儿带在身边。
宁瑾瑜年幼心思单纯,也希望父亲能像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妹妹,就总带着妹妹一同找父亲…久而久之,宁武不免心中有愧,对宁婉儿也越来越好。
所以读书一事,宁武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青云先生到底是外男,年龄虽和自己相仿,只是一直未娶妻,若是宁婉儿同他读书一事传出去,未免会惹来流言蜚语。宁武绝非迂腐之辈,也乐得女儿多读些书,长长见识,奈何世人对女子的品行要求严苛,视名节远胜过性命,断不可有一丝不清白之处,宁武此举也是无奈。
可宁婉儿却不懂父亲的用意,她只觉得伤心。父亲从始到终,记挂的只有哥哥。就是这来之不易的几日,还是父亲看在哥哥为自己求情的份上,才许的。
再加上林姨娘见识浅薄,不懂这读书有什么好的,只一心想着为女儿找个好人家。宁婉儿的满腹辛酸也无法说与她听,只能憋在心里。
她这样想着,更觉得自己哪里也配不上洛哥哥,便不肯去跟着旁听,只等他们二人下学时,在一旁偷偷看一会儿,遇上了说几句话。
话说这宁瑾瑜找不到香包,不免心生焦急,只得张口唤人来寻,“喂,点点!”
这点点是他的贴身小厮,也是府里厨娘的儿子,小时候生的傻头傻脑的,人也只有小小一点。有一天撞了大运,让大少爷瞧上了,做了大少爷的贴身小厮。跟了少爷以后,他这个子猛地蹿起来,身子壮的吓人,就是脑子还是那么傻,不见聪明半分,但是个实心眼的,说好听些,就是忠心。
但这么大一个傻大个,还叫点点??着实可笑。
点点听见宁瑾瑜喊他,急匆匆地跑进来,傻笑道,“少爷有啥吩咐?”
“我和你说多少次了,别笑别笑,不笑还能显得聪明点,骗骗人,这一笑,全露馅了”
点点听后,笑的更开怀,他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板住”
宁瑾瑜皱眉翻个白眼,不耐烦地扬扬手,“得了,不说这个了,你帮我去西院的学堂看看,我的香包是不是落那儿了”
“啥?您香包丢啦!?”点点惊呼道。
“嘘…你个傻点点!”宁瑾瑜气的跺脚,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傻子还都嚷嚷出去,“算啦!指望你是办不成事的”
点点听了,难过的低下头。
宁瑾瑜嘴硬心软,看不得他这副样子,赶紧说,“我和你一起去找…”
说完,他们主仆二人悄悄回了白天念书的西院。
宁瑾瑜怕下人多事,不想让人瞧见,就带着点点走了侧门小路。
洛城这边拿着香包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心中不安,就想着找借口回宁府,把东西放回宁瑾瑜那里,伪装成他不经意掉落的样子。
洛城也想过直接还给宁瑾瑜,说是自己不小心捡到的,却怕自己因为紧张心虚,露了端倪,那就糟糕了。
二人各怀心事,同时出现在西院书堂。
宁府规制颇大,原本西院一直是空着的,近年来给宁瑾瑜读书,才用上。
宁瑾瑜边走边想着今天课上的那幕——
先生问了自己对董仲舒之说的见解,《春秋繁露》中的第十卷“天不言,使人发其意;弗为,使人行其中;名则圣人所发天意,不可不深观也。”
这《春秋繁露》是董仲舒对《公羊春秋》仔细研读后的心得之作。
《公羊春秋》宁瑾瑜早已仔细研读过,而这本《春秋繁露》虽然先生也让他和洛城看了,但宁瑾瑜深知先生不喜董仲舒那套“天人合一”的神学观,更看不惯一心推崇君为上的愚忠思想,所以耍了小心思,偷懒没仔细看,怎料先生居然会问。
正待他思索着如何辩解时,洛城出面解了围。
“先生向来不喜董夫子,今日怎会…”
宁瑾瑜闻言,震惊地看向洛城,他知道洛城是个好学的,绝不会偷懒,他明明不会这样想,这明明…明明是自己想的,他为何这么说…
果不其然,胡闻舟抬眼懒懒地看向他,“怎么,我不喜欢,你就不用看了?那我还不喜欢孔孟之道,也不喜读史,更不喜周易,怎么?你都不用学了?”
洛城羞愧地低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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