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1/2)
屋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
连夕阳照进来,都变成一种不吉祥的死灰色。
夕阳还没有照进来的时候,她已跪在黑色的神龛前,黑色的蒲团上。黑色的神幔低垂,没有人能看得见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抵,也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的脸。她脸上蒙着黑纱,黑色的长袍乌云般散落在地上,只露出一双干瘪、苍老、鬼爪般的手。她双手合什,喃喃低诵,但却不是在析求上苍赐予多福,而是在诅咒。诅咒着上苍,诅咒着世人,诅咒着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一个黑衣少年动也不动地跪在她身后,仿佛亘古以来就已陪着她跪在这里。而且一直可以跪到万物都已毁灭时为止。夕阳照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轮廓英俊而突出,但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塑成的。夕阳暗淡,风在呼啸。她忽然站起来,撕开了神龛前的黑幔,捧出了一个漆黑的铁匣。难道这铁匣就是她信奉的神祗?她用力握着,手背上青筋部已凸起,却还是在不停地颤抖。
神案上有把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她突然抽刀,一刀劈开了这铁匣。铁匣里没有别的,只有一堆赤红色的粉末。她握起了一把:“你知道这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这是雪,红雪!”她的声音凄厉、尖锐,如寒夜中的鬼哭:“你生出来时,雪就是红的,被鲜血染红的!”
黑衣少年垂下了头。她走来,将红雪撒在他头上、肩上:“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神,复仇的神!无论你做什么,都用不着后悔,无论你怎么样对他们,都是应当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自信,就仿佛已将天上地下所有神魔恶鬼的诅咒,都已藏入这一撮赤红的粉末里,都已附在这少年身上。然后她高举双手,喃喃道:“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总算已全都准备好了,你还不走?”
黑衣少年垂着头,道:“我……”
她突又挥刀,一刀插入他面前的土地上,厉声说道:“走,用这把刀将他们的头全都割下来,再回来见我,否则非但天要咒你,我也要咒你!”
风在呼啸。她看着他慢慢地走出去,走入黑暗的夜色中,他的人似已渐渐与黑暗溶为一体。他手里的刀,似也渐渐与黑暗溶为一体。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地方根本没有名字,但却是附近几百里之内有名的地方。这里有酒但不是酒楼,有赌却不是赌场,有女人,但不是妓院。这里的美人很美,舞姿优美,歌声动人。这里的人唤它无名居。
傅红雪手里握着刀,一柄形状很奇特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他正在吃饭,他吃的很慢,一口饭一口菜,因为他的左手总是握着刀,无论做什么,总是没放过这把刀。漆黑的刀,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黑得亮。他坐在角落里,让人不怎么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她是这里最美的歌妓,软软的身子靠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的样子,他的穿着,还有他左手那把独特的刀。
他皱了下眉头,虽不喜欢她身上的脂粉味,倒也算回答了他的问题“傅红雪。”
叶开一进门就看到傅红雪了,还有他手上的刀,他大步走到他桌前,一屁股坐在傅红雪对面,道“我请你喝酒。”
傅红雪道:我不喝酒。
叶开道:从来不喝?
傅红雪道:从不。
叶开笑道:那你请我喝酒怎么样?
傅红雪缓缓地说:“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他说话的节奏很慢,仿佛怕说错话一样,要考虑许久。
叶开道:因为你顺眼啊,这地方除了你,没个顺眼的东西?
傅红雪垂下眼,望着手上的刀不说话。
叶开道:你肯不肯,别人请我,我还不乐意呢。
叶开的声音很大,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这个屋里已经有人站起来,动作最快的是个那个紫衣少年。
“本公子请你喝酒如何?”紫衣少年走到叶开面前。
“不喝”叶开道
“你可知本公子何许人也?”少年高傲的说道
“不晓得呢,你是不是人我都不清楚。”叶开道
“你!”少年脸上一愣,“锵”剑已出鞘。
“哈哈哈真有趣。”一声爽朗的笑声,反手却也硬生生将那少年的剑推回了剑鞘。这一推,却也将那少年生生送回自己桌前,少年倒退几步,差点因为没有站稳倒在凳子上。
少年此刻的脸,因为像是受到屈辱般,涨的绯红。“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对我?”
“在下‘玉面公子’言昱尧。”白衣少年刷的一声,展开了他的扇子,上面非常不要脸的写着四个大字‘玉面公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怎么写似得,用自己觉得最潇洒的笑容望着带着怒气的少年。
“什么玉面公子,闻所未闻”不知道在做的哪位说道。
言昱尧摇着扇子笑道“江湖如此之大,只能说是你等孤陋寡闻。”
“你”被呛话的人一时语塞。
“哈哈哈,原来这里还有个有趣的人。”叶开道
言昱尧摇着扇子问道,“那我这个有趣的人请你喝酒如何?”
“喝,自然要喝,有趣的人一起喝酒才有趣。”叶开道。
傅红雪望了白衣少年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他走的很慢,而且很奇特,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腿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原来他是跛。”叶开仿佛觉得很惊奇,也很惋借。除此之外,他显然并没有别的意思。白衣少年望着傅红雪离去的背影,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傅红雪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两个白衣人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傅红雪慢慢地走下石级,走过来,发现这两个提灯笼的人身后,还有第三个人。他慢慢地穿过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灯笼后的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傅红雪就站住不问理由也不问他是谁。
来人弯腰行礼,在看到那把刀是,突然全身紧绷满是警戒。白衣人微笑问道:“阁下是否要在这里久待?”
傅红雪道:也许。
“阁下要是暂时不走,三老板想请阁下明晚一叙。”
傅红雪道:三老板?
“当然是万马堂的三老板”白衣人笑了,谁不知道万马堂的三老板,他居然没听说过,那就是相当可笑的事情了。
傅红雪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腿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从白衣人身边越过,慢慢的身已没入黑暗中。也没有留下去或不去的答复。
傅红雪在一间木屋门口停下,走了进去关上门,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等你很久了。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无论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就行。”黑暗中,她的手在摸索,找到了他的衣钮,傅红雪没有动作。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在继续。”声音很轻,可是说话的语气却像寒冰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谁。”女人看向身后的白衣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脸上满是惊恐,她居然没有听到有人进屋。
白衣人说道“在他进门前我就在这里了”
女人眼中有着惊骇,她居然不知道刚在就在这个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是你的话就现在离开,而且不要在出现在这里。”白衣人简单明了的说着。
女子看了傅红雪一眼,就转身出了屋子。
白衣人正是刚才的玉面公子,言昱尧走到傅红雪面前,用扇子轻轻的敲了一下傅红雪的胸膛,道“傅公子好艳遇啊,美人投怀送抱,可惜被在下坏了兴致”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语,可脸上完全浑然没有歉意。
傅红雪抓住他握扇的手,慢慢的摩擦着他手腕,像是想了很久,才缓缓道“那时候一定很疼”
摩擦的地方赫然有个深深的牙印,那是什么样的力道才能在他的手腕上留下疤痕啊。
言昱尧愣了一下,浅笑道“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傅红雪道:你一出现。
“哦,我自认易容术不会有差错,是哪里漏出了马脚吗?”怪不得在店里看她的那一眼,她就觉得奇怪。所以她才马上尾随他过来,没想到看到了这出调情戏码。
“你身上的味道,我记得。”傅红雪说这话的时候,耳尖都泛红。要不是屋中黑暗,言昱尧一定不会错过。
“味道?你又不是小狗,鼻子这么好!”言昱尧打趣道。
傅红雪看着她,她不会知道,那次发病后醒来的时候,要不是自己嘴里还残留的血腥味,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做了个美梦,一个独特的体香,还有那个让人容易沉沦的温软的怀抱。那时候的他虽然精神涣散,但是他仍然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东西,虽然不是很真切,但是他确确实实看见她了,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在黑暗中使他练就的夜眼是一件好事。
她嫣然一笑,背过身往前走去,一转身便在他的床沿坐下,把玩着她的纸扇,“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刚才的女人说都为你准备好了。”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手上的刀不说话。他拒绝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
她静静的看着他,他总是这么好猜透,他太干净太容易相信别人,“你就不怕我不怀好意吗?”
傅红雪抬头看着她,像是想了很久,才道“你不会。”
兴许是这句话取悦了她,她笑道“我对你的确没有恶意,我不清楚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我是来杀人的,杀一些该死之人。”话语是轻轻的,可是眼里的冰冷傅红雪看的很真切。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拍拍边上的空位。傅红雪缓慢的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安静的以为他们要坐上一夜似得,“我要走了,明夜万马堂见。”一阵轻风带过,已没有她的身影,独独留下那一阵她曾来过的香气。傅红雪和衣睡下,而手上还是握着那把刀,那刀他从未松手。
曙色照进高而小的窗户,人在沉睡,刀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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