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海(1/2)
程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原来躺的草丛里,而是在一间房间里。额头上的黄符也不翼而飞。第一反应就是,出师不捷身先死,他被敌人发现了。
拽紧了宝贝符篆,把身上不合时宜的同肢同调缩了回去,程恩翻着窗户而出。
正好碰上端着药碗的雁殊仙君。
程恩默默地,把一打差点就贴人脸上的符篆收了回去。收拾收拾心情,变脸喜道:“雁殊仙君,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呐,你来凡间踏青么?我给你推荐去处……”
雁殊:“……”
他们此时在雁殊变出来的房子当中。当初雁殊不辞而别,并没有立即返回天上。看这个小道士在他面前似乎有些束手束脚,只好隐去身形跟着。
玉衡也不知跟着这个小道士做什么,他对这个小道士干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远远地看。即使一直跟着,也有跟丢的时候。第一次,玉衡仙君看着小道士忙忙碌碌,自觉无趣,走了一会儿神。回神时,小道士在昌州的小院已经空了,道士摊也摆到别的地方了。第二次,小道士在客栈的房间里,跟另外一个人,在他眼皮底下,一起凭空消失。
小道士倒是一直都好好带着玉衡一部分元神,甚至还经常犯蠢,给这块金元宝上香,找回来不费功夫,只是这种丢了人的感觉让玉衡仙君很不好。
程恩不知怎么入了尊上他老人家的眼,心中十分畅快。畅快是畅快了,但神仙不常露面,而这位仙君已经在他面前二度露脸了,一直不曾告知作何用意。
转念一想,程恩恍然大悟:上天莫不是派这位仙君助他破解眼下困境的?这个仙君想要助他,却不明说,一定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为什么仙君会在他插手蜃海一事时忽然出现,为什么在他晕在草丛时及时救他。
程恩双手抱拳,言辞恳切:“得尊上相助,程恩没齿难忘。”修仙路漫漫,得道凭机遇,他可不敢说什么来日报答之类的大话。
玉衡没在听这些,端起手里的药汤,不容置喙:“喝了。”
程恩对这位仙君的命令可谓是说一不二,接过神仙药一饮而尽。喝了神仙药,腰不酸腿不麻,程恩能蹦能跳能上山打老虎。有生以来,他都没有如斯的容光焕发。程道士乐得原地转圈,只听见雁殊仙君忽然道:“小道士,我见过你吗?”
程恩动作一滞,是被吓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摇摇头,“原先不曾见过尊上。”要是我能跟您老人家攀上一点关系,那实在是太好了!
雁殊听了此话,点了点头,不再发问。
雁殊仙君收了结界仙法,程恩欲要转身告辞,雁殊仙君便跟了上来,不见要走的样子。间接坐实了程恩所认为的,这尊大神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
程恩乐哼哼地拉着雁殊仙君离开龙虎山。
横竖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既然背靠大树好乘凉,程恩决定先回容县一趟,把人都放出来。他拉着雁殊仙君赶到了容县。雁殊仙君化敛去一身仙气,化作一个翩翩公子。
托雁殊公子的福,蜃海使用的那两种控制药物的解药方子嗖地一声就出来了,附上研磨得当,揉成合适大小的药丸,整整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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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容县小蜃海因着一些风吹草动,早早地打烊。程道长立马接管了整座楼。雁殊公子手起刀落把一队巡逻兵撂倒,程恩打配合,给他们喂下了符水。
一盏茶的功夫,老鸨账房洗地工休憩院子的大汉,全在程道士掌控之下,浑浑噩噩目中无神。看着容县蜃海楼里的这么大一帮子,光是巡逻护卫的就有将近五十号人,要不是雁殊仙君在身边,程恩他可不太敢贸然闯进来。
至于那些被抓来的公子和女眷,喂了解药之后十分省心地把前尘往事通通想起。该回家的回家,另有打算的自谋出路。
而早已习惯了蜃海生存模式的一部分人,虽然想起往事,猛地丢了赖以生活的铁饭碗,对程恩的到来可谓不怎么欢迎。程道士便把这群人男男女女一起打包到承州另外一处偏僻的道观,今后再托人介绍到其他的稍微正规一些的妓楼花馆。比方说,隔着半条街的醉花楼。
神棍在顾正卿那处得了教训,做事干脆果决,不由分说地把全部人送走。与程恩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很小的男孩子抹了抹眼泪,围在程道长的脖子上,看着程恩点燃了一张符纸。
程恩耐心地点拨他道:“另外这张这黄符化水喝了就能忘掉前尘,没有不良影响。同你父母说说,以后好生过活。”
小男孩倚在程恩怀里,慢慢消失在容县那座无名连体楼里。
接下是大体顺利的审问环节。
从老鸨红妈妈口里得知,他们这些地方归一个叫做秋扇公子的人管,只见过秋扇公子手底下的管事,季二爷。
“季二爷是一个长得十分寻常的男子。我们每隔半年上缴钱银的时候,他就会坐着一顶小暖轿准时来,时间也特意避开钱行繁忙的日子。季二爷清点完了之后便迅速离开,很少跟我们交谈。每次来送这些货儿的人都不大相同,一时走水路一时坐马车,但是都带着一份书信。信上面是用一种图形暗语写得一句话,大意是‘自己人,可以相信。’”
说白了,这些人相当于雇工,拿钱给别人办事的,就连正经大老板的面儿都没见过。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年久的案子,上面的人给解决了,自己也想找个地方安生过日子。
那些个被抓过来的年轻男女,还提到一些穿着黑袍的道人。那些货被抓住之后,是先集中到一个地方,由那些个道人分配到各处。带过来的货都是已经处理好的,而老鸨要做的就是牢牢记住那句暗语,每次接受货物的时候辨认,以防有人浑水摸鱼地钻进来。蜃楼里管事的只要伺候好这些少爷姑娘们,每日定时给喂些解药,教他们一些讨好客人的技巧,不出差错地养着就好。
其他的,就问不出来了。
程恩点点头,先是又一个黑袍兄和一个青衫面具男,后来再来两个秋扇公子和季二爷,此事看上去比他最初想象地要大。不过好在有雁殊仙君的帮助,容县这个蜃海算是名存实亡了。行动之后要怎么处理容县蜃海还是一个大难题。既不能让这些人突然跟上面断了联系,又不能让蜃海上面管事的发现他们的存在。
程恩焦急地来回踱步,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剩下的一大帮子人才好,又担心上边的闻风而动,叫他找不到了。
雁殊坐在一把椅子上,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来来回回地折腾。
程恩看了雁殊一眼,自己的捷径就神情淡漠地坐在厅前。只要上前同仙君解释一二,或许就能解决此事,但是转念又想,还是不要让仙君插手太多为好,不是有很多小说戏本里面说,仙家插手凡间的事务,总会受到或多或少的惩戒吗?
能避免还是避免吧,程恩心道。
雁殊看着程道士对着自己眨了眨眼,不解地微微蹙了蹙眉。
灵光一现,程恩拍拍手,数之不尽的黄符飞起,在蜃海附近下了一个名为虚无的阵法。
这个阵法是程天赐教的,存于虚无,败于虚无,如同在海市蜃楼中游行,名称由是而来。虚无分为上下两部,下部化虚境,虚无虚境通过自身灵气启动,是按照入阵者个人意志编织的幻境,能够映射某一个地方过往的景象,并按照一定的规律呈现出来。程天赐后来将虚无下部修正为能够使用黄符启动的通用阵,降低教学难度,这才让程恩浅显易懂地学会了。
阵成,蜃海就是一个真假参半的虚无幻境。阵外黄符控制入阵者心神,非得道者不能察觉。阵中黄符替代那些被送走的倌儿姐儿,形成幻影,补全幻境。虽然依旧存在破阵的风险,但眼下程恩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依葫芦画瓢,程恩火速赶往昌州,三下乘五解决了昌州城内的大蜃海。在昌州得到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依旧是归那个季二爷管,月前曾来过一回。
时至今日,摆在程恩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追踪这个季二爷和他身后的秋扇公子;第二条,追踪那日在龙虎山所见的绿衣服和黑袍人。他还没不靠谱到这种程度,晕之前在黑衣服和绿衣服身上拍了黄大仙追踪符。
追踪秋扇公子只需按兵不动,在容县或者昌州守株待兔即可,时间上大概需要再等四五个月。而追踪龙虎山二人就要往赴京中,蜃海当中不乏本领高强的道人,还得承担虚无被发现的风险。
思前想后,他还是想冒着风浪抓大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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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昌州,程恩愣了愣神,又回到容县自己原本租住的客栈。雁殊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店主人知道他有时候会乔装,识得程恩原本的面目,见了没有吃惊,热情道:“道长,我婆娘刚刚做了一些莲花糕,拿过去给你尝尝?”却不曾见到程恩身后跟着的雁殊公子。
程恩微微拧了拧眉头,没有发现异常,问那客栈老板道:“大哥,我有一个远方表弟被家里人寄放在对面那家花楼里,能否帮忙照看一二。”
寄放当然只是说辞,稍微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个表妹是被家里人卖掉了。客栈老板是老实本分之人,听了程恩的话担忧道:“道长,你还有个表弟被买到花楼啊?”
程恩羞愧地点头,道:“家丑不可外扬,只不过我那表弟平日里的性子刚烈地很,我担心他闹出什么幺蛾子。”程恩举了举自己的手,露出一圈淡淡地牙印,“你看,这就是他咬的,若是大哥得空,能否帮忙看着一点。”
客栈老板想了想,颇纠结地问道:“不需要进去吧?我那婆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程恩连连摆手,给客栈递了几张黄符,道:“不需要劳烦大哥进到花楼里面去,只是倘若花楼外头闹了起来,或者你觉得不对劲了,能否把这张符烧了,也算是告知我一声。”
客栈老板知他有一两分本事,平日里为人也算是厚道老实,接过黄符只道:“就算他们里面闹了起来我们外面的也不知道哇。”
程恩点了点头,肯定道:“的确如此,但也只能尽人事了。”
客栈老板不再询问,反倒是劝告了程恩道:“道长,那地方不是好人家呆的,我自然帮你看着一点,但你最好还是尽快把人弄出来吧。”
程恩苦了一张脸:“正想办法筹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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