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C9

莫问一大早又不见人影，不过体贴地准备了午饭，顺便带走了墙角的伞，估计是被昨天的大雨淋懵了。

我开始琢磨进货的事情。

今年街上接连开了两家超市，店里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只能卖一些零碎玩意儿，邻居们不过是图个方便。

我终于意识到守着爸妈留下来的店混吃等死似乎不可行了。

我一个有手有脚的青壮年劳动力要挣碗饭吃并不难，小地方物价低，我身上也没有房贷，生活压力并不大。可只要一想到要走出这间屋子，四肢就像裹了铅，陈年旧事如层层叠叠的乌云笼罩过来。我狠狠抓了把头发，摸出一根烟点上，等到肺叶里全灌满烟味儿，才慢慢放松赖进椅背里。

我不由又想到了莫问，他应该是出去找工作了。看着像个学生，被家里保护的那么好，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吞云吐雾中，我看到莫问红透的脸，他很像以前家里养过的兔子，直愣愣挺立着的耳朵薄的泛粉，红通通的圆眼睛闪着机敏的光，温顺可爱，只是不知道这只兔子会不会咬人。

莫问临近天黑才回来，背着他的黑色包，垮着肩背，看到我时笑了笑。

我一眼看出他兴致不高，肯定在外面受了苦头。

“回来了？”我盯着手机屏幕，快速操作着游戏人物**对方。

“嗯。”莫问淡淡应了一声，绕过我往厨房走，很快里面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菜刀砍在案板上的哒哒声，带水的食物碰到油锅溅起的噼里啪啦声。我一晃神，屏幕上就炸开了一团血雾。

饭菜的香味从我这幢常年冷冰冰的屋子飘出去，鼻子灵的大黄狗早早趴在厨房门口，狗尾巴摇得正欢。头顶的灯泡上沾了一层油污，我就在略显发灰的灯光下往外看，隆起的小土坡黑影幢幢，屋檐下的灯坏了，棚子下的小板凳孤零零立着，不远处传来大妈的呼唤声，不知道熊孩子又野到哪里去了。我的思绪在热闹和冷清中徘徊，直到莫问叫我。

“吃饭了。”他探出一个脑袋，微湿的的额发撩起来扎成一个冲天辫，鼻子冒了汗，可是看上去很快乐，一点不见刚才的失落。

他今天穿一件黑色的短袖，圆圆的领口挡住了锁骨，却衬得脖子又细又白，一滴额头上的汗顺着脸侧滑落，我伸手去擦。

莫问往后躲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自己用手胡乱抹了两下，再用冷水冲了手。

他的手很白净，指节并不粗大，也没茧子，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现在却握着锅铲给我做饭。我没有自鸣得意的意思，可冲上脑子的那股快意却挥之不去，好像落魄的乞丐受到贵族的讨好。

桌上摆的都是我爱吃的菜，很家常。莫问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双腿并拢端正地坐着，手肘贴着桌沿。他微微低着头，夹一筷子菜，舀一口饭，鼓着腮帮子慢慢嚼，等嚼细了才会咽下去。半会儿功夫，我的碗见底了，他才吃了一小半。见我放下碗，他默默加快了速度，面前的菜不怎么动了，专心致志对付碗里的饭。

我按住他拿筷子的手。

“不着急。”说着我起身又去盛了一碗饭。

莫问这才又慢下来。我发现我很爱看他吃饭的样子，于是就转过头看了他很久。莫问疑惑地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食物，舌头下意识地在嘴巴上舔了一圈，问道：“我嘴上有东西吗？”

我看见那一截小小的猩红的舌尖，喉咙忽然发痒，端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天热，汤凉得也慢，灌进食道反而让我出了一身细汗。

“没有。”我匆匆吃完，把莫问赶到门口的板凳上乘凉，自己回厨房洗碗。

他非要跟着来，被我堵在厨房门口，我借着身高优势俯视他，看他阴影中的脸凝固了一瞬，然后仰着身子退后了一点。

“我不会再砸碗了。”他瓮声瓮气地说，似乎在委屈我质疑他的能力。

“做饭的人不洗碗，我妈说的。”我靠着门框，抱臂看他。

“啊……”莫问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目光在不大的房子逡巡一圈，犹豫着问：“你怎么没和阿姨一起住？”

“她死了。”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一直悬在我头顶的巨石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进心里。我惊讶于自己竟然那么容易就把这件事宣之于口，它之前就是我的逆鳞，我恨不得销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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