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景元亲启：

长安的树叶黄了吗，景元？蜀中的秋意不浓，江水青碧，风过树叶飒飒。现在已经夜深了，窗外却还在下着绵绵的雨。写信前已经把门窗关好了，你放心。不过陈年的窗木在雨水的浸泡下散发出朽木的气息，摸上去也是一手湿滑。耳边雨声不绝，室内一灯如豆，雨丝好像从鼻腔吸入了肺腑，手里的纸笔都有一点点湿粘。蜀中的秋，雨水撒江遍野，长安的秋却来得干干脆脆，彷佛一阵风吹，一树叶落，秋天就来了。想起以往秉烛长谈的夜晚，共坐西窗下，秋月一轮高挂，月华皎皎从窗边倾泄，窗外竹林稀稀作响。摇曳的红烛因暖黄的灯光吸引一些草虫，发出清脆的虫鸣。就这样可以一直聊到东方既白。现如今我却因这铺天盖地的雨被迫困在巴蜀，每日只能翻翻书，看看这一方宅院的残荷。明日去看，大抵池满败荷，又是一番孤韵。

你来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快了吧，快了。收到来信我也有些惊讶。当年我踏上官道决心干一番事业，你却留守桑梓当了一名教书先生，还是很失望的。昔日同窗好友转眼走上了别的道路，亏我曾幻想和你共立朝堂成为左膀右臂，我还暗自觉得你也颇没志气。至今阔别五年有余了吧。被贬他乡后，京中好友已作鸟禽散，谁曾想能在这湿凉的雨中的秋，收到你的信笺。宦海沉浮，帝心难测，我也只是这庞大帝国如流运转下的工具。侠心尽失，抱负难图，也罢，这次回京我有心辞官回家，到时再去你家喝你酿的梅子酒。

记得有一年初春，院子里的桃花灼灼，你我在庭院内摆了一方木桌温习功课。那时候的风温软的像你酿的酒，还夹杂一点草木和泥土的气息。融融的日光穿过枝桠洒下光辉，我伏在木桌不知不觉陷入了昏睡。不知过了多久，你小心翼翼地在我脸上一吻，像风吹来的桃花花瓣，带有清晨的露水。唔，景元，你瞒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也知道了这么多年。你在信里说的，我都明白。再等我几天，回家你要做桂花糕我吃。

今晚，就先让我做一个有湿气的梦。

燕怀遥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