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在这冬日的晚上，在静静的月亮铺满了树影的长街上，席潼知道自己要走了，并且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去一个新世界了，一个美丽而又腐烂的新世界，一个笔酣墨饱的等待他去抒写的新世界。
冬夜的温度逐渐展现出其凌冽劲了，老顾搓了搓手刚关上店门就看到席潼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发型还是他新给做的，一表人才，今晚的月亮意外的亮，给他的身影映了一身银白色的霜，空白的地上也有淡淡的人影，终于不像是旧报纸了，像崭新的被装框起来的画卷，席潼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根烟，和老顾的视线交汇后，便朝着老顾点头微笑，整个人都有一种愉快的哀感。
“到现在才回来啊，还要我亲自来关店门。”店长见他来了，熟稔的数落着。
“我要走了。”席潼开门见山，语气平淡乖巧，脸上神色看不出所以然，像是对自己前半生诉说了一个交代似的，有一种潇洒的漠然。
“知道啦，挺好的。”胖胖的老顾像是习惯了也早就猜到了般应着，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拉下卷闸门，又唠叨道“年轻人就该去外面多历练，而不是呆在我这里消磨一生。”
席潼没有接话，也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看着店长，烟在风里吹得忽明忽暗，像是在眨眼睛。
这次他倒是听进去了，老顾感慨之余也觉得稀罕，于是又叽哩喳啦的说了一堆席潼不爱听的“这里虽然是我的心血，但不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该呆的地方，将来呢，开理发店还是开花店都是你们的事儿。说实话之前我看你孤苦伶仃才愿意让你一直在我这儿，心想着我好歹算个好人，总不会亏待你，现在你应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那就好好去做，不要给店长我丢脸。”说完自己好像没啥要补充的了，又半晌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别出来一句“明天得让小刘来开门，我可不想跟你一样起那么早，早点回家吧。”
最后一句像是说给席潼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席潼依然久久不应，就在老顾以为席潼是被冻傻了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句“谢谢。”
“没事儿，啊，以后好好生活，不要老是板着脸了，多笑笑。”老顾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席潼沉闷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店门钥匙和一包烟塞到老顾手里。
“以后，我就不来开门了。”
“诶你这孩子，不开就不开呗，咋还见外了呢？”老顾丝毫不懂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压榨员工的老板，收下了店门钥匙，但非要把烟还回去，可能是眼尖，发现席潼给他买的烟是比他自己平常抽的好五倍的烟，怎么说都不肯拿，客气之间，席潼瞅准机会直接往老顾口袋里一塞然后扭头就跑，抓都抓不住，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冲着他的方向又道了句谢。
“谢谢！”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像一个快速穿梭过的燕的黑影，声音顺着老街的树影里飘荡，难得有了些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感。
终究是个年轻孩子啊。老顾失笑，把烟和钥匙塞进口袋里准备回家了。
席潼跑的很快，直到穿梭过三个街道才停下，夜晚的人行道上，微风白雾，跟跑起来时路上迎面而来的凌冽北风相比，白雾轻轻拍在脸上温柔的像是恋人的亲吻。
他这次迎着月亮到家，或许因为是跑回来的浑身暖乎乎的，楼道里的光映着他半边疲惫的脸，下午时候那会儿叽叽喳喳的喜悦在此刻突然就静了下了，只剩下一种苍凉的安宁伴着他开门锁，门吱嘎着打开，他的心就又被撞开一次，屋内依然是那股熨帖而微苦的气息，好在他终于不觉得孤独了。
席潼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躺下了，拿出高城笙的名片，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柜上，根据上次的经验，这次他把水杯拧得紧紧的放在旁边，和名片保持无比安全的距离。
名片特别小一张，像小笙歌似的，精致极了，珠光纸材质的，席潼没收到过这种类型的名片，以前老板做的名片卡都是铜版纸，当时让他去定制这玩意儿，他还多看了两眼珠光纸，感慨真是漂亮极了，在太阳底下都能看见星星。他自然是宝贵极了，像是小时候买到透明的弹珠，好像他拿的不是弹珠，而是宝石。
小时候老师上地理课，他是最不爱听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地理老师偶尔会讲一些关于星座的故事，他就很喜欢听那个。
也许他偏爱星星呢？
那时候席潼最喜欢的星座故事是猎户座，老师讲的非常唯美，让他记忆犹新，后来他又去搜索关于猎户座的希腊神话故事，发现老师讲的是最浪漫的一个版本。
阿尔忒弥斯，月亮和狩猎的女神，爱上了同样很擅长狩猎的俄里翁，姐姐爱上这样一个人让弟弟阿波罗很烦恼，多次劝说但毫无效果。有一天，阿波罗看见俄里翁在海中游泳，只露出一个脑袋。阿波罗于是向阿尔忒弥斯打赌说，他肯定射不中海上的那个黑点。阿尔忒弥斯想要证明自己是最棒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射到了黑点，事后海浪将俄里翁的尸体送到岸边，阿尔忒弥斯才发现自己亲手杀死了爱人，大为悲恸，潸然泪下，痛苦的将俄里翁升为天上的星座，也就是猎户座。
席潼起初是不能接受的，那么爱他，又亲手杀了他。也不明白人阿尔忒弥斯好好谈个恋爱关阿波罗啥事儿啊？后来把一切归为希腊神话里的神都很会玩。可他想到这里又很害怕，他怕自己和阿尔忒弥斯一样，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到自己爱的人，毕竟阿尔忒弥斯射箭之前心中只有赌气哪能想到那个黑点是爱人的头呢？
而他若是赌气似的答应高城笙的要求，是不是就会伤害到他呢？
虽然他并没有生气，当然想到忘记得一干二净的对方还是稍微有一点点生气的，但是这个可以忽略不计。
席潼的内心活动和脑补能力极为丰富，至少在睡觉之前，他已经在想如果高城笙只是客套，那么他的客套是恶作剧式的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式的，当然他也没想明白对方落荒而逃的原因，席潼是个八百年不爱讲话讲话只讲大实话的“自闭症”青年，自然是不晓得成年人的谈话艺术为何物的。初中辍学了就勤勤恳恳给老顾当学工，到现在还是当学工，俗话说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熬劳，加上新来的都以为他是店长亲戚，自然是没人针对他的说话方式的，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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