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2)
方才情急之下,忍冬只凭着一股子蛮力从陷阱中挣脱出来,右腿上的一大片血肉被生生撕掉,伤处深可见骨,这会儿气力不支摔在明远身上,居然顷刻之间便连带着染红了他的衣袍。
明远整个人慌作一团,下意识地伸手去捂那一大片骇人的伤口,疼得忍冬一声闷哼,差点厥过去。
明远见状赶忙收手,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手便都已沾满了殷红黏腻的鲜血。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脑子里仿佛一连番炸响了几十道惊雷,直劈得他灵魂出窍,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空壳。
忍冬强忍着钻心的疼痛,默默低头在自己怀里摸索了半晌,终于翻出一瓶应急用的金疮药,还未及动手上药,抬头看见他这副样子,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伤,咬紧牙关尽可能轻声地劝道:“少爷,您先起来,地上凉。”
明远似乎被这句话唤回一点点神智,缓缓转头看向忍冬,又过了片刻,才如梦方醒似的打了个抖。
然而他却并未依言起身,仍旧保持着跪坐在雪地中的姿势,慢慢伸手,作势要拿忍冬手中的瓶子。忍冬虽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地把东西交给了他。
只见明远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地默默接过来,抖着手拔开瓶塞,紧接着把里面的药粉一股脑都倒在了忍冬的伤腿上。
“呃……啊——”
却没成想那金疮药烈得很,忍冬虽然紧咬着牙关,却仍旧从唇齿间泄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这腐骨蚀心的痛意吞噬的时候,那疼得火烧火燎的伤口处忽然传来一点点微弱的凉意,仿佛是久旱之后,落在龟裂土地上的小小雨滴。
忍冬心中纳罕,连忙深吸了几口气,微微转头看向右腿伤处,却见一颗颗浑圆晶莹的水滴源源不断地连番砸落在了那上面,好似昆山玉碎。
而那些水滴的源头,竟是自家小主子一双通红的兔眼。
明远哭了。
忍冬起初觉得上药后的右腿伤口已是痛极,却不及此刻心中万分之一。向来以少年老成、沉着冷静而著称的这位暗影魁首,在那一刻才终于体会到方寸大乱是怎样一种感觉。
于是情急之下,忍冬竟做出了常态之下完全不会有的反应——他着急忙慌地抬起双手,做了一个类似于捧脸的动作,用自己的拇指轻柔却迅速地揩掉了那人眼眶边缘即将坠落的泪滴。
明远的眼泪触及他手上的细小伤口,发出一阵轻微的刺痛,终于换回了一点理智。忍冬讪讪地放下双臂,右手食指和拇指轻捻,略带怀恋似的感受残存在指尖那冰凉却又温暖的液体。
请罪的话在舌尖上来回滚了好几遍,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少爷,别怕”。
然而他的少爷好像变成了一只没有意识的人偶,只会红着眼睛怔愣着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
这边两相对望默默不言,山林间吹彻的北风却陡然间凛冽起来,日头霎时被云层遮盖,周遭的气温也随之降了下来。
明远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眼皮上传来一阵凉意,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才发现天上竟又飘起了雪花。
忍冬见此情状心底也是重重一跳,暗道不好,第一反应就要翻身起来,然而试了两次,却都因为牵扯到右腿的伤口瞬间卸力而失败了。
就这么眨眼间的功夫,雪片就已变得鹅毛也似,等再过一会儿雪下密了,要想走出这山林就更不容易了。而山中昼夜温差远比城中更大,倘若真被困在这里,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忍冬这厢心下计较再三,终于拿定主意,还未及开口,在一旁默默跪着的明远忽然动了。只见他双手撑膝,艰难地站起身来,踉跄着挪了几步走到忍冬眼前,然后慢慢地俯下身子、双手环住他一侧腋下,作势要把他扶起来。
忍冬当下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不过,仅那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明远,自然是弄不动丝毫不配合的忍冬,因此用力过猛的小王子只能脚下一滑,一头栽在了那木头似的侍卫身上。
明远迅速爬起身,涨红了一张小脸:“你、你自己也多少动一动呀……我、我弄不动你……”
忍冬面上不显,心里却掀起巨浪滔天。他沉默良久,那一点点隐秘的渴望反而如同火上浇了油一般陡然高涨,因此,他做了有生以来最为自私的一件事情——把劝明远丢下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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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忍冬的助力,这回明远倒是很容易就把他扶了起来。然而就两人来回折腾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风更劲、雪愈盛,凄厉的北风裹挟着雪片扑面而来,吹得人呼吸间仿佛都是刀锋。
明远艰难地扶着忍冬走了两步,越发觉得今日事事不顺。踏雪已经在方才的动乱中彻底受惊被吓跑了,若他当时带的是照夜白,那眼下应当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光景。
可惜世事没有早知道。明远在心底长叹一口气,紧紧地扶住忍冬,两人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不知在风雪中走了多久,忍冬忽然轻轻地动了动胳膊,小声道:“少爷,上面好像有个山洞。”
明远闻言连忙停下脚步,艰难地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后两人便互相扶持着往那边挪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明远一口气都没松完,身旁的忍冬忽然脚下一软往前栽去。明远早已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紧跟在他后面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
这一路上明远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忍冬的伤口出什么问题,是以眼下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那人右腿的伤口——那处虽然狰狞,但却没有再继续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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