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之桥(1/2)
第十九章和平之桥
两年前的那个十一长假, 林夏遥也是和如今一样, 颠簸之后开始发烧。
但是也有很多不一样。
往常她高烧起得快, 退得也快, 那年的国庆长假跑回家玩, 七天折腾个来回, 林爸爸林妈妈听说她回学校之后发烧了, 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父母远在异地鞭长莫及,便在电话里叮嘱她好好吃药, 要是睡一觉还不退烧,记得去校医院。
可那次林夏遥烧得没完没了的。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生病了却没人哄更没亲人照顾, 一个人躺在校医院里挂吊瓶。人丁不太兴旺的校医院有点冷清, 不像外头的医院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
林夏遥一个人躺在病房里, 享受了单人间待遇, 孤孤单单的, 药劲儿上来了也睡不踏实, 梦里迷迷糊糊都是以前同学朋友的黑影, 看不清面孔, 看不到阳光,只能感觉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围着躺着不能动弹的自己,每张脸上都没有五官, 满满的都写着我们讨厌你。
嗓子肿得疼到说不出话来, 梦里想张嘴说声对不起,都发不出声音来,好像一个着急的哑巴,只能张张合合,却无法表达心中的歉意。
然后听着围着她的这些影子,每个都在张嘴说,我们讨厌你,我们讨厌你。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震得她嗡嗡的耳鸣。感觉脑浆都被烧成了浆糊。
烧到后来直接从校医院转去了大医院,辅导员急急忙忙地给她的家长打电话,生怕这十三岁的小孩子在学校里烧出什么问题来。
等到林重岩和夏清担心得都要请假连夜启程北上去学校了,林夏遥的病才将将好了起来。
一次高烧,烧垮了她所有的自信,烧掉了她所有的骄傲。她一个人夜里偶尔醒过来,盯着左手上遍布的针孔,心想,老黄是对的。自己就是在小县城里充大王,耀武扬威。有什么了不起。井底之蛙。
康复之后,学着沉下身,学着静下心,一头扎进了少年班预科的学业里。比起从前的轻轻松松,如今每一次考试,都像一次真刀真枪的搏杀,几十个神童天才丢在一起,也必然会有一个倒数第一。
要是不想被成绩单的排名羞辱一脸,就好像是后腰上被人抵了枪,必须一直在轨道上拼命地冲下去,一刻也不能松懈。
心态崩了的学生也不是没有,毕竟稍有不慎就是掉队出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高速列车上的同学们轰轰烈烈地往远大前程奔去,只能间或给你甩下一个或遗憾或轻视的眼神,最后留给你一排飞驰而去的背影。
别提骄傲了,别提优哉游哉地撒欢了,别提和老师对着干了。点灯熬夜,埋头苦读,林夏遥没日没夜地学习,那些课程,就好像是逼到脸上,码在面前,等待攀爬的无数阶梯,没有时间想别的,光是挨个翻过去就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花了一年,她提前读完了预科,站在了大学里。
又花了一年,开始慢慢学着认清自己。
发现再多的赞美,再多的奖状,也抵不过,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像很多大人都还没她这么奢侈,觉得能有份工作,能有口饭吃,就已经能算是好日子了。
可林夏遥站在十五岁的门槛上,觉得我不喜欢,比什么都重要。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不想要面前这条路。
林重岩和夏清就是这么纵容,就真的让她退学了。
老程觉得他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实验高中在林夏遥嘴里,那就只是一个“离家近”“不用住读”“图书馆优秀”的中庸偏上选择,可放在程冬那里,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省重点高中了。毕竟他连普高都考不上。
程松柏拎茶拎酒拎烟,上门弯腰求人,花了十几万,大动干戈地搬家回来,打定主意儿子高考之前都不挪窝了,可程冬还不领情。
其实自从上次把程冬抽进了医院里导致他离家出走以后,这两年,程松柏已经不太那么狠的动手了。程冬也比以前听话了一些,不那么犟不那么跟当爸的硬顶了。
但程松柏觉得程冬这次真的是不可理喻。当年那个事儿,和林夏遥就没多大关系,他一个男孩子,至于吗?心眼就小到这个地步了?小丫头都比他大气,三番两次登门道歉,结果两年过去了,他还记着仇呢。
但程冬这次说什么都不听,一副宁可不读大学,去工地搬砖的模样,气得程松柏又动了手。
最后程冬管不了自己的学籍,管不了自己转去哪里读书,但是他能管住自己,明明同路上学同路放学,装得和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似的。
又在长假里发了一次烧的林夏遥,脑子里糊满了小时候的事,跟在程冬后面上学,就瞅着他那大长腿,嗖嗖嗖的,一会就走没影了。她也没说什么,路上还停下来,买了杯热豆浆,捧着喝,感觉手和胃都热乎了起来,才背着书包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学校走。
林夏遥踩着早自习的点到了教室里,从讲台上绕下来的时候,目光顺便悄悄地往最后一排溜了一眼,看见程冬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在看书。
程伯伯的打算,林夏遥很清楚,程冬自己学习的效率,她更清楚。可她不知道怎么走过去,和程冬说,我帮你补习吧,我保证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过去两年见不到面,那还好说,可以如程冬所说,保持面上的和平就行。但如今程冬分分钟在她面前晃悠,假装陌生人,她也分分钟地想直接掀摊子,想直接窜到他背上去勒住他的脖子晃悠,吼他到底要怎么样道歉才算行。
这样做不太好,这话听起也真的很欠揍,林夏遥自己知道。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手痒痒,见不得程冬那张假装冷漠的脸。可能是十几年来被娇惯的身体记忆,远比后天的那点自我反省那点自知之明要来得深刻,来得刻入骨髓。
林夏遥把书包往第三排的椅子上一放,坐下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然后就发现同桌原逍整个人瞬间被她这口气叹得脊背都绷紧绷直了,似乎防备着她这声叹气后面,又要接上一句什么嘲讽的话似的。
逗得明明在发愁的林夏遥就笑了一下。
原逍之前还觉得,林夏遥有时候和他说话,就像老人家给孩子讲道理,听得他浑身不舒服,就想和她吵架,摆数据列论点,非要掰扯清楚。
但其实林夏遥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瞅着原逍仗着自己天才自己中考状元自己成绩好到一骑绝尘,在班上那么招人讨厌,就总想起从前的自己。
不过时间过去了两年,林夏遥她虽然时常还有点摸不清人际交往的尺度,偶尔有点矫枉过正圣母过头不懂拒绝,但是已经不像当年在校医院发烧时那样觉得全世界都讨厌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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