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生意的事情我很少过问，才开始时，王旭会煞有介事地给我看账本，后来也懒散了，不过打电话的时候提一下，聊一些最近遇见的奇怪的客人。客人的范围很广，情况也各有不同。有的人借钱是突发意外，而有的人只是满足一下购物欲，还有一部分，则是赌徒和小混混。我们根据客人的不同资信情况，制定不同的利息率和收取方式，对于有稳定收入的客人，我们收取的利息也低些；而对于赌徒，我们则是时刻关注，收取高得惊人的利息。

做这一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上次去银行处理理财产品，跟接待的小姑娘聊天，她们愁眉苦脸地跟我讲：“银行简直在食物链的最底层。贷款利率6%，有些人拿了钱出去放贷，收18%的利息，好做的很，还在法律保护的利息范围。”

我打电话跟王旭说起这件事，他笑起来，“18%？太低了。我们拿着钱，又不是一次性都能放出去。每年承担的利息就算得上沉没成本。还要加上人工和水电。总要收个三成，我们才有得赚。”

他说得有理，何况30%也只比保护范围的24%多一点罢了。用之后稍多一些的利息，拯救客人们眼下的走投无路，我认为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心安理得了。这个生意，虽然不算善事，也算不得作恶。

然而之后我才知道，王旭说的三成利息，并不是年利率。它可能是一周，十天，最长也不过一个月。而即使是以月为基础，复利计息的情况下，如果一年都没有偿还利息，那么借款数额将翻好几番。一月时借了一千块，一年后就是两万多。

这是个吃人的生意。

然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我对显而易见的真相视而不见，对王旭是似而非的描述深信不疑。我不是个好人，而终有一天，我将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林修之似乎世事洞明，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做最恰当的事。当我想起他的时候，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许易，”林修之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有些微地变化，轻浮地语调通过漫长的传输，变得有些低沉。“我觉得心里很热，许易，你在想念我么？”

这是十分恶俗的台词，然而他的声音将它包裹得细密而精致，犹如舞台般夸张却不失情谊的效果。

“是的。”

我在电梯中按下一楼的按键，在这个狭小的，封闭的空间中，顺应着他的台词回复着。

“我想念你。”

林修之的声音短暂消失了，随机发出轻微的笑声。

“我以为要花上更多时间，才会让你说出这句话。”

“你可以把这当做你卓越能力的回报。”我说，“或者你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不，”他声音带笑，“感激你的赞美。”

到了楼下，我让林修之等一下，好腾出手将猫粮倒进盘子里，并准备干净的水。

两只猫已经被喂惯了，倒猫粮的时候就窜过来吃食。我被扑了一下，倒抽一口气，不留神将猫粮倒在了盘子外面、

“怎么了？”接起电话后，林修之问道。

“没事，喂猫而已。”

“你喜欢猫么？”

“还好吧。”我摸了摸它们的背，喂了这一段时间，它们已经长肉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林修之说话，一边从背脊摸到尾巴，小家伙头也不抬地将尾巴抽走了。

“晚上我来接你。”

“好。”

挂了电话，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家。

“叔叔。”

我回头，是那个中专的小姑娘，叫李燕岚。“放学了？”

“嗯嗯，”她点点头，笑着说：“叔叔，刚才在跟女朋友打电话嘛？”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因为叔叔看上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她挤眉弄眼，“讲电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哦！”

我失笑，“眼睛又不是光源，只能反射光，怎么能发光？”

李燕岚瘪了瘪嘴，“别给我讲物理啊。感情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

“你才多大，哪里就懂感情不感情的事。”

“我不小了！”小姑娘生起气来，“我们班上都有姑娘怀孕了呢，我怎么不懂！”

我有些震惊，“这还没有成年吧？那她要怎么办？”

“哎呦，这不是重点。”李燕岚急得跺脚，“重点是我懂感情的事！你就是在谈恋爱！”

她气得脸都红了，我软下语气来，顺着她说：“好，我错了，低估了你。”

小姑娘很快高兴起来，叽叽喳喳跟我分享恋爱的心得体会，我听了一会儿，发现她大概只是看了许多电视和小说，空有理论，没有实践，都是些空话和鸡汤。

然而她义正言辞的样子，让我不忍心打断她。她才十几岁，对爱情抱有期待和幻想，这样的天真如此美好，值得被尊重和呵护。

和我的十几岁，完全不一样。

李燕岚头头是道地教育了我一番，终于心满意足地偃旗息鼓。“我回去了啊，拜拜。”

“拜拜。”

“你记住了啊。”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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