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暗涌(十)(1/2)
边庭的眼睛有一种年轻人的特质,干净、纯粹,双眼皮深得像夹沟,眼睫毛又长又翘,耷下来的时候能盖住整个眼睑。要说长相,边庭平头小脸黑皮肤,不出彩,可一双眼睛就像荒原里的向日葵,哪怕背后灰土茫茫,眼里依旧满是憧憬,明亮又让人欣喜。
边庭看着顾长愿,眼里有光在流动,不是波浪汹涌,一泻千里的流动,是九曲十八弯,裂冰的溪水一样的流动,咯嚓,叮咚,轻柔又挑拨,有令人遐想的缠绵,顾长愿忽然就懂了,或者似懂非懂了,仿佛窥视到了什么,又拿不准,心口突突的,无端生了一丝慌乱。
“伤口裂了吗?”
他又问了一次,这次,顾长愿知道问了一句废话,因为这双眼睛从头到尾都定格在他身上,但他还是问了,明知故问就等于把问题又抛回去了。中年人的狡诈。
“没有。”边庭小声说。
顾长愿咽了口唾沫:“那是昨夜没休息好?”
边庭想了想,嗯了一声。
“回去好好睡一觉。”
边庭点了点头。
众人见边庭没事,舒了口气,各自干起收尾的活儿,高瞻去抓夹缝里的病猴,舒砚把逃出来的小猴子锁进笼子,顾长愿用余光瞄着边庭,视线一落,边庭就转过头,好像背后装了雷达似的,顾长愿只好假装在看舒砚。
“现在怎么办?”舒砚问。
何一明竖起耳朵,洞穴里还有咯咯嚓嚓的声音。
“里面应该还有。”
“先回去。”边庭说。
何一明:“里面还有。”
边庭捡起喷雾器:“麻醉剂用完了,不能再往前了。”
舒砚看着笼子里的小猴子,也说:“今天有收获了,先回去吧,不知道洞里有多深,急不得。”
“那好,先收工!”高瞻拧着笼子出来。
“收工,收工……”士兵们也高兴了,在洞穴里多待一秒就多一份危险,能早收工最好。
何一明不甘心地朝夹缝深处瞅了眼,但没说什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回,顾长愿放松下来,揉了揉肩膀,忽然摸到右肩上一个奇怪的凹口,觉得不对劲,又摸了一次。
“那个……”他轻咳了声。
队伍闻言停下来。
顾长愿指着肩膀,脸色有些僵硬:“我的防护服……裂了。”
·
或许是被猴爪子勾到,防护服右肩处裂了一道食指长的口子。一想到沾满涎水的爪子,顾长愿胃里一阵缩紧,刚退去的恐惧又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何一明喝道:“赶紧出去!到担架上躺着!”
边庭回过神,抓了顾长愿的胳膊就往外跑,绿水飞溅,滋滋作响,到了洞口,他大吼:“支开担架!”
留守的士兵吓得一哆嗦,顾长愿钻进隔离气囊,任由边庭和士兵把他抬下山。阳光直射,刺得他眼前白花花一片,他只好眯起眼。边庭的脸随着他阖上的眼睑变成一条细线,只剩悬着汗水的鼻梁、咬紧的嘴唇和紧锁在他身上的视线。
边庭丝毫不看脚下,只盯着他,一种强烈的、毫不掩饰的关心从眼里喷涌出来,顾长愿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炙热的眼神,好像燃烧着什么。
顾长愿看了会儿,把头扭开了。
不是错觉,没有什么由头,顿悟说来就来。
到了山脚,高瞻调来直升飞机,一行人匆匆回了哨所。
一落地,顾长愿跑进消毒间,消毒间没有灯,光线灰暗,水流从头顶浇下来,四面八方的消毒喷雾像蜘蛛一样爬上他的身体,他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冲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脱下防护服,光着身子跑到洗手池边干呕起来。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酸味,水池上方的镜子映出一张邋遢的脸,双颊深陷、面若死灰,骤然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见过这张脸……
不要,不要在这时候想起来……
顾长愿抓着自己的头发,想用疼痛驱赶突如其来的意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禁锢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它挣脱了,伺机暴动。
门外起了争执,很吵,好像有人要冲进来,被何一明拦住:“你进去有什么用?还是你会消毒?!老实在这儿等着!”
别吵……
头都要炸了……
吐得几乎脱了水,胃里的躁动才停了,顾长愿苦笑了声,灌了几口凉水,从器材间里找了一件白大褂套在身上,腿一软倒在墙边。
过了好一阵子,门开了,何一明捡起防护服,说,我先拿去检查,顾长愿虚弱地点了点头。
舒砚围上来:“你没事吧?”
“没事,”顾长愿抹了嘴上的污秽,脱了白大褂系在腰上:“帮我看看,右边肩膀上有抓伤吗?”
舒砚看着横七竖八的刮痕:“你这一满背的伤……”
头一天才滚到坡底,背上花着呢,哪个是猴子抓的?
顾长愿头都大了:“边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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