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迷雾（五）（1/2）
孙福运和女人拉扯着，顾长愿没心思听墙角，只朝婳娘家跑去。
婳娘屋外停着一辆枭龙皮卡，后车厢横七竖八地放着铁锹和防汛专用沙袋，皮卡背后站着四五十人，绕婳娘家围成一圈，宛如一排石像。
平头正用沙袋压住防水布的边角，看到顾长愿，愣了半秒，忙慌慌地跑进屋，拉着高瞻一起出来了。
高瞻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们怎么来了？！”
顾长愿面露尴尬，这下雨天跑出来，万一出了事，哨所还得担责，便笑着说：“这丫头要回来，我们就给送来了。”
高瞻看着淋成落汤鸡的三人，心疼又忍不住责怪：“怎么不在哨所多待会儿？要送也该由我们送！我们开车方便，而且这边马上就完事了……”
顾长愿环顾了一圈，受损的茅屋都被盖上防水布，屋外用沙袋垒成一米多高的护堤。婳娘屋外也垒得严严实实，门口挂着挡风的毛毯，诡异的是，其他屋外只有士兵忙活，只有婳娘屋外围着一道‘人墙’。
“他们这是……？”
“嘘，先进来。”高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撩开帘子。顾长愿更加疑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人察觉到视线，冷冷地看过来，顾长愿赶紧进了屋。
屋里人更多，几乎塞满整间屋子，如果不是浓郁的药味，顾长愿还以为进了地铁站。
岐羽似乎见怪不怪，拽着顾长愿的袖子就往里走，可她个头小，挤不进去，急得直跺脚。
不一会儿，人群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婳娘慢悠悠地走来。婳娘似乎老了很多，瘦得皮包骨头，嘴唇枯白，披着宽大的斗篷，像沙漠中蹒跚的旅人。
“难怪听见门口有声音，原来是医生来了。”婳娘笑了笑，挤出弯弯曲曲的皱纹。
顾长愿的手心被重重捏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岐羽把他抓得紧紧的。
“岐羽想回来，我们就送她来了。”顾长愿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昨夜太乱都没顾上她，幸好高队长来报信。”婳娘朝岐羽招手，“岐羽，来……”
岐羽低下头，似乎不敢去看婳娘，脸憋得通红。
“岐羽？”婳娘又唤了一声，满屋子的人直直地看向她。
岐羽轻轻摇晃了一下，走到婳娘面前，又钻到她背后，被黑色的斗篷遮住了。
顾长愿看见岐羽消失在视线中，一时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提了一篮子水，全洒了。他看着满屋子的人，个个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心想人也送到了，不如早点回去。
踌躇间，又有人进屋，是刚刚和孙福运争吵的女人。
“婳娘，我给您送点吃的来。”
女人声音尖脆，顾长愿朝他身后看了看，孙福运没跟来。
“别送了，你看我这儿都堆满了，留着自己吃吧。”婳娘说。
“不不，您先吃。家里被淹了，好些食物都泡了水，吃不成了，这些都是好的，先给您。”
婳娘还想拒绝，屋里有人起哄，说留着吧，还有人主动替婳娘收下了，搁在药炉旁。药炉边上堆了七八个鼓囊囊的篮子。
“既然这样，就分给大伙儿一起吃吧……”婳娘笑了笑，牵着女人在炉边坐下，“来，这儿暖和，看你，都淋湿了。我熬了驱寒药，喝点暖暖身子……”
岐羽跟在婳娘身后，始终低着头，好像只是斗篷上的装饰品。
平头跑进屋，凑到高瞻耳边：“高队，沙袋和防水布都弄好了，每间房都检查过了，暂时淹不了，饼干和水也分发到位了。”
“好！收工！”高瞻大喝一声，朝婳娘说：“既然镇上安全了，我们就先走了。所里的食物暂时就这些，先给镇上的人吃着，等飞机能上岛了，再给大家送一批来。”
“不用，不用，已经够了，谢谢战士们。”婳娘抓着高瞻的手，身子都快弯成九十度，屋里的人见婳娘道谢，也跟着说谢。
高瞻扶起婳娘，心想终于可以让战士们好好休息了，拍了拍顾长愿的肩膀：“一起回去？我们有车，方便。”
顾长愿正要回去，刚想说好，一直没作声的边庭开了口：“岐舟呢？”
对啊！顾长愿一惊，岐舟呢？那家伙看到边庭早该扑出来了！他打量着茅屋四周，没看见岐舟的身影。
“睡了，两个孩子都爱闹，雨天乱跑，岐舟累坏了，刚睡下。”婳娘虚弱地笑了笑。
岐羽揪着婳娘的斗篷，钻出半个脑袋，呆呆地望着顾长愿。
顾长愿：“怎么了？”
岐羽倏地又躲到婳娘身后了。
顾长愿叹了声，还是搞不懂这丫头在想什么。屋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平头发动车子，战士们跳上后车厢，没挤上的就跟在车后面，都等着回哨所。顾长愿不好拖延，便跟着高瞻离开了。
狂风下，车身摇摇晃晃，平头开车，高瞻坐副驾，顾长愿和边庭坐在后排。车窗外，屋檐下的人墙仍伫立着。
“镇上的人怎么都挤在婳娘家？”顾长愿问。
高瞻叹了一声，双手枕到脑后，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平头一看高瞻阴沉的脸色，大吐苦水：“都守着婳娘家呢！这群人，自己家被淹了都不着急，反倒先把婳娘家保住……”
平头忿忿道：“你知道他们给我们增添了多少麻烦嘛？昨天夜里，黑灯瞎火的，我们在扛沙袋，他们倒好，把我们垒好的沙袋往婳娘家里扛！你说，要是他们偷沙袋堵自己家门口，我还能理解！自家都淹成水帘洞了，还惦记着婳娘家……”
高瞻被平头吵得头都要炸了，揉了揉眉心：“那是人家的传统……”
“传统归传统，但抢险这种事，我们更在行！我们堵的都是关键的地方，婳娘家全镇地势最高，哪怕其他家淹到顶，婳娘家顶多淹一半！被这群人一折腾，我们还非得先派一群人把婳娘家垒起来！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是什么？！要不是这群傻X，我们昨天就能收工了！”
“好啦，别说了，安心开车。”高瞻听他越嚷越凶，也抬高了声音，又侧过身朝顾长愿解释，“也不怪平头生气，确实既耽误时间又浪费精力。最后成了他们围着婳娘，我们抢救屋子。我们的战士怕屋顶被掀飞，扛着几十斤重的防水布爬上爬下，虽说不需要人民群众搭把手，但他们不在自己家待着，战士们对着空屋子劳心劳力，心里多少有点儿怨气……”
“关键是这么大雨三更半夜往外跑，不要命啦？！生命是第一位的嘛！还有，我们挨家挨户地分了食物和水，他们也说要拿给婳娘，你看婳娘那屋里还有地方摆吗？都够她吃一个月了！”
顾长愿：“所以那一屋子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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