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哑巴（1/2）

吃完走出面店，已经差不多六点半了。九月份的天开始黑得有些早了，学校离亦灵家那小区还是有点儿距离的，官宸表示要早点儿回家把事情解决了，掏出手机就打了辆车。

「对了，」坐到车上的时候，官宸想起来什么似的，盯着亦灵说，「你要是告诉叶晓赵威是怎么摔的，我会杀你灭口的。」

说着他又学着亦灵说话的方式，提高了音调：「我可是会下蛊的，你会死的很难看，的，哦。」

「真的假的啊。」亦灵被他逗笑了，「叶晓现在忙着画符呢，为了计算怎么在四尺对开上裁出一尺两寸，他今天可又死了不少的脑细胞。」

「假的。」官宸马上恢复了正常语气，「多死一些脑细胞他就没精力八卦我了，他画多少了？」

「不知道，」亦灵说，「奋斗了一下午，少说也得有个一百来张了吧。」

「不错嘛，」官宸笑了，「是个可塑之才，有空我带他一起去卖符。」

亦灵又乐了：「一张500的那种吗？」

「不能，他画的没有灵性，」官宸也笑道，「五块钱不能再多了。」

回到小区，天色刚擦黑，这种时辰正好是阳气还未散尽，阴气刚开始弥漫却又不怎么浓烈的时候，这个时辰召鬼，人气基本上还是能压过鬼气的。

坐电梯到17楼，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亦灵甚至觉得有点儿小紧张。

到了官宸的家里，亦灵发现客厅里那套被他擦秃噜皮的沙发已经不见了，说扔就扔，效率还挺高，只是这样一来，整个性冷淡风格的客厅便显得更加空旷了。

「你去茶室坐着吧，」官宸说着朝侧室走去，「我准备一下。」

「嗯。」亦灵应了声，走到了茶室。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官宸向来不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以往那么多年循规蹈矩地按照所谓的传统流程办事，也只是因为父亲的一再要求。现在他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换，打算布置一下法坛，开个阴阳眼就直接上了。

召鬼是需要布法坛的，这一点让官宸觉得麻烦，所以他平时几乎都不这么干。擦干净木桌，铺上桌布，摆上蜡烛、香和贡品，他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官宸并没有天生的阴阳眼，这一点曾经让他的父亲很失望，但他所展现出来的在另一些方面的天赋，却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用来开阴阳眼的水是青云观特制的，用清明时节的露水浸泡柳叶制成，不似牛眼泪那么辣眼睛，效果也更好。尽管对于那个他从小到大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留恋，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带上了不少这个特产。

一边念咒一边开了阴阳眼之后，官宸把亦灵叫了进来。

没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的生辰八字，其实是很难准将其召唤过来的。但这个女鬼都跟着亦灵半个月了，距离他应该也不会多远，官宸觉得召唤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点燃了一盏引魂灯，他开始轻声念诵咒语。

亦灵也听不出是个什么咒，地法天天法地的，他也没听懂，倒是觉得官宸一本正经念咒的样子还真的挺……霸气的。

有种让人觉得踏实的安心感。和他看起来带点痞气的外表还真形成了巨大反差。

果然，官宸低声念诵了一会儿，窗户边上渐渐地就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这身影带着比昨天更加浓烈的怨煞气息，一出现，气温瞬间就下降了几度。

就算女鬼在他没开阴阳眼的情况下出现，官宸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但现在开了阴阳眼，感觉反倒不那么强烈了。

只不过和女鬼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儿不善。

或许是天生的吧，像是狮子看到猎物的那种天生的冲动，不管他想不想，这种冲动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写在了基因里。

女鬼出场后还是很敬业的，表情依旧狰狞恐怖，头上的伤口溃烂得更厉害了。她扫视了屋内一圈，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官宸边儿上的亦灵。在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叫声之后，女鬼就打算朝着亦灵扑过去。官宸突然一声呵斥，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震颤的气场，冷不丁把亦灵都给吓得一个哆嗦。

再看女鬼……已经吓得缩回了窗户边上，没有了一点儿身为鬼的尊严。

在这种情况下，亦灵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从小到大只有鬼缠着他，他还没主动缠过鬼，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

「我来。」官宸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示意他站边上，自己走上前去便和女鬼开始了沟通。

这一沟通，就沟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看着官宸和女鬼在旁边比划了挺久，似乎有点交流障碍，亦灵忍不住开口了：「老师？道长……？」

官宸没有回头，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别说话。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亦灵感觉坐立难安，这么长时间都够上一节电影鉴赏了，还是那种超长篇七部曲的，这女鬼到底是多大冤屈啊。

正想着，边上的官宸暴躁地喊了一声：「我他妈跟你说个锤子！」

随后手一甩就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

「怎么……了？」亦灵问着，朝窗户边上一看，女鬼正抖得像个鹌鹑，傻傻站着。

「特么的，」官宸一脸郁闷，「这个鬼，是个哑巴。」

「啊？？？」亦灵张着嘴都呆住了。

鬼他妈还有哑巴的啊？

「嘴巴合上，」官宸伸出手拖住他下巴往上抬了抬，「人都有哑巴，鬼怎么会没哑巴。」

这话似乎没毛病，怼得他没半点脾气。

所以，他是和一个哑巴鬼，在那边比比划划了半个多小时？亦灵又有点想笑了，但是他觉得现在笑出声来官宸估计得抽他一顿。于是他赶紧把思绪放回到重点上。哑巴鬼的话……怎么沟通？

看着亦灵看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肿么办」，官宸也很无奈。他本来就很少干这种召鬼问话的事，平时看到那些个孤魂野鬼都是直接带走，遇上个凶的，上法器镇压灭杀就完事儿了，谁知道今天刚想温柔点，就遇到了这么个麻烦的货。

「那……老师您试试和她心灵感应？」亦灵说，「天人感应啥的……」

「……」官宸无语了，「感应个鬼。」

***

此刻的场景有些怪异。

一个女鬼在法坛前站着，坛上的香不断燃烧，女鬼看得眼睛直冒光却不敢动弹。

女鬼的对面，两个人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官宸和亦灵就这么坐着，都快又过去十分钟了，两个人却依旧什么都没思考出来。

「要不，我们找个翻译？」亦灵说。

「我看你这就是在为难翻译。」官宸白了亦灵一眼。翻译个鬼！

时间又静静地流淌了五分钟，法坛上的香都快燃尽了。

「妈的，我不管了。」官宸此时已经相当不耐烦了，他伸出右手就在自己的掌中画起了符，「我他妈一巴掌灭了她得了……」

说着，符已经画完了，官宸的左手上闪烁着符箓的金光，瞪着对面抖得像个筛糠子似的女鬼就要朝她走去。

「道长啊，您冷静一点……」亦灵赶紧拉住他，「有话好好说啊！」

这不是踏马的说不出来话吗！

官宸都要吐血了。

不知道怎么沟通，官宸也没把女鬼打发走，他靠在椅子上，低着头在手掌中一遍又一遍地画着符。画了有那么十来次，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亦灵：「为什么我们不让她用写的？」

官宸说出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个弱智，智商都他妈在今天给城远中学的小兔崽子们吃了。

亦灵愣了一下：「老师，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

空气中瞬间又弥漫起尴尬的气息，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才笑着感慨了一下自己那被吃掉的智商。

笑完，官宸和女鬼又沟通了一下。让鬼写个字也不算难事，就是动作太慢了，又写了十几分钟，女鬼总算写出了自己的怨念。

黄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亦灵分辨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哪个是名字。

「汪美娴」

官宸指着纸上的三个字说道。

亦灵听了一愣。

一开始，他认为这个女鬼和自己并没有关系，但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嘴巴就又合不上了。

官宸说这个鬼是个哑巴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了的。

自打上了高中，打工就成为了亦灵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这种小破城市里，需要技术的工作并不多，缺人的基本上都是些什么奶茶店的服务员、上门保洁的钟点工之类的。赶上形式不那么严峻的时候，他也能在黑网吧里当个网管什么的。亦灵还挺喜欢网管这个工作的，反正有什么问题就是重启一下电脑的事，最多帮别人泡个泡面。

不过汪美娴和网吧没什么关系，倒是和保洁有关。她是在这个暑假请他上门当钟点工的雇主——陈老板的老婆。

陈老板是一个暴发户，这一点从他脖子上戴着大金链条的审美就能看出来。

第一眼看到陈老板的时候，亦灵就觉得这个人挺自负的，这也是许多暴发户的通病。不过，他平时上门也就清洁个卫生什么的，一周两次。陈老板或许是因为生意忙吧，基本也不着家，所以两人的接触并不多。

只是有一件事儿让他觉得有些好奇。

陈老板的老婆汪美娴，是个哑巴。

为什么暴发户陈老板会找一个哑巴当老婆？

这点亦灵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没去打听，毕竟也不关他什么事。

不过汪美娴倒是人如其名，35不到的年纪，美丽、娴静，保养得不错，看起来仿佛才二十来岁的样子。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人非常温柔，每次亦灵上她家打扫卫生的时候，她的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和现在这女鬼的样子一比较，那叫一个天差地别，也难怪她跟了亦灵半个月，他也没认出来。

等一下……

亦灵这才反应过来，汪美娴死了？还是半个月前的事儿？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似乎的确是在半个月前，陈老板就不再叫他上门打扫卫生了。

难道陈老板也出了事儿？也不对，这样一来，就是夫妻双双……把他跟了吧。

理不出个头绪来，亦灵便继续看了下去。

女鬼写的字也不多，还歪七扭八的仿佛天书，和娜娜老师的字有得一拼……

亦灵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总结出来了那么几条信息。

1.我是汪美娴。

2.我被陈老板杀了。

3.请你们帮我找到尸体。

卧槽！

这是亦灵看完天书后的第一反应。

以前的鬼缠着他吧，要么就是让他转告家人银行卡密码，要么就是让他告诉家人把自己生前喜欢的物件烧过去，可从没整过这么大的啊，还搞出凶杀案来了？！

他看向官宸，官宸的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对这种事儿早已司空见惯。

「你要我们帮你报警，没问题。」官宸看着女鬼，冷冷地说，「但是找尸体，世界那么大，我们上哪给你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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