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杨旻生在瀛国王室中,唯一的嫡亲的瀛王的儿子,继承了瀛王的英明神武,也继承了活不过四十的诅咒。人一旦知道自己死期不远,那么对什么也就多了份无所谓的态度。在瀛国长到二十岁,眼瞅着周围的人的眼神愈发充满悲悯与同情,杨旻受不了了。于是他离家出走了,留下一张纸条:天地那么大,死之前总得好好儿去看看。
瀛国是镜国的附属国,两国国君是世交,杨旻一报名字,谁也不敢拦着他,于是这一路还算顺顺利利。瀛国水路多,镜国则平原多,市井繁华,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小贩熙熙攘攘好不有趣。杨旻这次出来也没带什么人,拎着把破刀就出门了,十天半月也不收拾收拾自己,看上去颇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这杨大侠正坐在街边小摊上吸溜一碗牛肉面,旁边是宏昌梨园,刚下戏,人们成群结队地漆黑的门里走出来,闹闹嗡嗡的,像群蜂子。杨旻本不爱听戏,瀛国不少名角儿都没能如他的眼。鬼使神差地,他抬起头,看着一些贵妇人、千金小姐钻进宝马香车,“夫颐先生”几个字传入耳朵。
这名字倒是别致。面碗见底,杨旻摇摇摆摆地朝着梨园走去。看门的正想拦住他,不想被一记眼刀逼退,他这才醒悟这浑身的气质不是一个普通的游侠能有的。杨旻丢给他两钱银子,要了一碟茴香豆,一壶酒,便悠闲地等着戏开场。慢慢地人多起来,处处都挤不下了,终于一位书生发现独坐的杨旻,客客气气地走过去问能否拼个桌儿。杨旻正想找人搭话,于是他便问这夫颐先生是何人?书生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莫是外乡来的?夫颐先生是镜城有名的老生,本事了得。这书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杨旻瞅他有趣,说了什么反倒忘了个一干二净。戏开场,满座叫好,杨旻没听两句便趴倒在桌上,这认床的毛病让他十天半月没睡个好觉,如此看这梨园没白来。
醒来杨旻却躺在一张床上。梨花白的褥子,淡青色的帐子,房间里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偌大一面镜子,把杨旻照得人不人鬼不鬼。嘎吱一声,门开了,一位穿着青衫的小哥儿走了进来,“哟!可算醒了!”
这声儿可真不错。杨旻挠挠后脑勺儿,傻笑一番,问道这是哪儿?小哥儿微笑着告诉他宏昌梨园,戏散了你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干脆就让你留下来睡个够。杨旻嘿嘿笑道小哥儿你是谁?小哥儿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折扇,缓缓打开,四个字儿潇洒夺目:夫颐先生。呵。杨旻惊了一惊,这就是缘分呐!
夫颐先生不比外头传言高冷得很,在杨旻看来他就是个话痨,一会儿子抱怨下人们拖拖拉拉不像话,一会儿子抱怨徒弟们不上进,看见杨旻还没要走的意思便催促那领班的可劲儿清账。杨旻口渴得紧,看夫颐那样儿也不好打扰,便自己起来从桌子上随便捎杯水喝了,刚沾口便噗地全吐了出来。这动静引来了夫颐,杨旻张张嘴正想解释,人已经软答答地倒在了地上。
“先生这是?”一个小厮赶忙过来,夫颐先生摆摆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这人莫非酒精过敏?”另一位小厮立刻说刚才他还点了壶酒呢。夫颐把那酒壶拎起,“满的。”
于是杨旻华丽丽地在梨园儿病倒了。瀛国王室发现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离家出走了感到大事不妙,全国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瀛王急了,立即派了一支耐造的队伍暗中潜入镜国,出发前阴惨惨地警告他们找不着就不用回了。
杨旻属于不病则已,一病惊人的类型。当日沾的那一小口最终还全都吐出来的酒竟足足过敏了七天。夫颐先生白天忙得很,到晚上也没个消停,主要人太话痨了。都说唱戏的得保护自己吃饭用的嗓子,他倒好,浑身劲儿没处使似的。杨旻病着可耳朵还是能听嘴还能吃,夫颐逮着他就一顿好说,倒不是撵他,客气着呢,偏就是这过分的客气让杨旻不舒服得很,丢下两锭金子,摆摆手,夫颐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诶,人呐。尊贵的杨太子寂寞地看着窗想起了远在瀛国的家人。是了,人死之前还是该回到故土才好。夫颐揣着两锭金子缓缓步出梨园,右手在袖子里不断摸索着金子下的花纹,据他所知那正是“瀛”字。
宏昌梨园对面开了家气势恢宏的青楼,白天肃静得像座庙,晚上热闹起来仿佛鬼场。夫颐先生换了身行头溜进着烟花之地,仿佛一缕烟消失在火舌中。
包厢内丝竹萦耳,屏风后分明一个人影。“属下来迟。”听见声音那人立即从屏风后出来,“付颐,不必多礼。”眼前的男子不过三十有余,一幅养尊处优的好面貌,纯黑的袍子上祥云纹用金线缠了边儿,低调中透出奢华。夫颐先生粲然一笑,“陛下,臣找着那人了。”镜王也是一喜,忍不住靠得愈近,“好!探听好消息就即刻捉拿归案!”夫颐刚想说也不一定,看自家王上喜上眉梢便应了声是。
杨旻逐渐烦起那所谓的夫颐先生了。每天天一亮准时坐到自己床前唠嗑儿,从公子从何而来呀到自家梨园又该收徒弟了不知公子可否有兴趣。最初杨旻觉着他话痨忍一时就罢了,日子一长,居然听外头的人说那夫颐先生有龙阳之好,心有戚戚。第二日三更半夜爬起来准备跑路,翻墙正要成功,突然听见底下有人叫到,“呀!有流氓!”。全院子的灯唰地亮起,夫颐先生缓缓踱到他面前,道,没想到公子你好这口儿。倒在一旁几百公斤的如花儿哭得梨花带雨好不热闹。杨旻咬着唇慌忙地摇头以示清白。夫颐先生无奈道事到如今非礼了如花你也只好娶了她了。杨旻看了一眼四周肌肉发达眼神暴力的壮丁,突然扯住夫颐的裤腿,“夫颐啊!我喜欢的是你啊!”如果夫颐是个纯正的老爷们儿这时候就该一脚踢开他然后让他哪儿远滚哪儿去,正好合了杨旻的意。谁知这夫颐先生老脸一红,仿佛惊讶又喜悦又羞涩地道:“哎呀!死相!”杨旻风中凌乱了。夫颐先生老奸巨猾,非要杨旻喝酒以示真心,杨旻含着两汪纯洁的泪水,一口咽下一大白烧刀子,瞬间便翻白眼栽倒地上。夫颐冷冷笑道,拖到我房里去。
杨旻光着身子醒了,浑身赤红,鼻子做痒,过敏症状还没褪去。眼睛朦朦胧胧地瞅着床边似乎有人,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呀,娘子,可算醒了,为夫被你吓死了!”夫颐状似委屈扶住杨旻手臂。不出意料,听见这话杨旻果断又嗝屁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