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巷陌街角,冷冷清清。
正午的天,黑云盘踞而上,白昼被遮蔽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透。
两个孩子背着竹篓往回赶,看见邻里屋内的烛光,突然想起夫子念的诗。
长安家家夜夜月,几处笙歌几处愁。
这种天色里,有人风花雪月,有人却要风雨飘摇吗?
谢遇被自己问住了,他摇摇头,试图甩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紧紧握着南沄的手,拉着他往前跑。
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赶回去,不仅是因为快下大雨了,如果是往常,他也不会这么急,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怪事层出不穷。
阿狗家的包子被人偷了,他老娘到现在还没顺气儿,这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又不见了;隔壁街的茶罐爷倒了一辈子大碗茶没失误过,今天一上午就打了三个碗;更不用说偷鸡摸狗的皮子了,连着三天都没见他三叔打他……真是奇了怪了。
可能是全镇人都撞见鬼了,这邪气冒的整齐划一,覆盖面积广泛,踮一个脚尖看不到边儿。
按这势头走,也该轮到城隍庙这边了,为此,谢遇连着提心吊胆了好多天。
等终于看见庙口,他心里那块石头才稳当落了地,没有别的人来,这是个好消息。
这一松气,小南沄已经先一步快手快脚进去了,没等谢遇跨过门槛,就听见那小子一声惶然无措的尖叫。
谢遇一身刚安稳的寒毛瞬间被一嗓子薅起来,他赶紧冲进去,就看见这百八十年见不到个人影的破庙里躺着一个人!
那人乍一看浑身褴褛不堪,好似一个饿昏街头的流浪汉,可再看就能看出他身上那些泥浆一样的污渍里混着暗红的血迹,破烂的衣衫隐隐透出几道狰狞的裂口,翻开的皮肉上附着黑色的血痂,最重的一道伤在左肩,血染了大半个肩头,飘出一股血腥气。
旁边的南沄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竹篓还没来得及卸,随着动作掉出几个刚摘的果子,其中一个不长眼,骨碌碌地滚远了,撞在那人腿边。
那人纹丝不动。
南沄听见声音,僵硬地转过脸,小眼珠一看见谢遇仿佛才反应过来,眼眶就红了,他缩着手指过去,声音颤得像茶罐爷那还没咽气儿的老娘,憋着音说:“哥、哥,有个人。”
“哥看见了。”谢遇一出声,声音小的他自己都没听到,好像大点就能给那人吵诈尸了。他刚刚还担心最近霉运会飘过来,生怕别人占了他的地盘以后无家可归,没想到最怕的没来,来了个压根牛头不对马嘴的。
谢遇不怕鬼,那就不应该怕一个八成还没死的人。
“又没流落街头给人随意欺负,我有什么好怕的,”他想,“南沄还在这里,我要是怕了,那他怎么办?我比他大,我是哥哥,我得护着他。”
谢遇舔了舔嘴唇,舌头被干皮刮得疼,这点疼痛让他清醒,他重新回了南沄一声,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我是哥哥”,然后从平时生火的柴堆里捡了支树枝,壮着胆子戳了戳那血人。
不知道是谢遇下手没个轻重,还是那人已经重伤到一触即碎,总之一戳之下,他浑身竟然开始微微抽动,跟街头王婶家那个犯羊痫风的孙子一样。
谢遇吓了一跳,小树枝倏地一缩,他见过王婶那孙子犯病,抽一会还得吐点白沫,指不定什么时候抽着抽着人就没了。
他一向想得多,万一这么大个人突然死这了,可怎么给弄出去呢?
南沄也被惊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指甲能扣肉里,疼得谢遇想一肘子挥开他。可谢遇是哥哥,他忍着疼,转头用眼神安抚南沄,两人目光相接,没能对出什么信息,谢遇吞了吞唾沫正要换口头安抚,就听见那血人“哇”一声,紧接着一股混着腥气的恶臭毫无征兆地扩散。
应声转头的谢遇没防备,被熏得想吐,他还没考虑为什么这人吐黑血,王婶孙子吐白沫,就见那人喉咙一声气音,眼皮也颤着动了动,似乎是要挣扎着醒过来。
这一睁动,仿佛是个什么信号,两个孩子都缓了口气,脑子跟着就活络过来。
谢遇活了十二年,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平凡到尘土中,他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只想着老书生说的什么“之乎者也,人命关天”。
既然倒在了城隍庙,倒在他的地盘,那就得管,就算最后这人还是死了,那也是顺应天意。
心里有了主意,做事情就顺溜多了,谢遇当即有了一套想法。
“沄子,你去门头坐着去,一会下了雨街上肯定没什么人,你要看见怪人了,就哭,”谢遇在南沄背后搓了搓给他壮胆,看他点头又说,“哥哥就在里面,没什么怕的。要是觉得不对劲了就赶紧跑,去屠夫家,把自己照顾好。”
南沄年纪小,一向唯谢遇马首是瞻,圆圆的小脸一本正经,乖巧地一点头:“哥,我知道了。”
“哎,还有,哭大点声,别给雨声遮住了,我得能听见。”
南沄身怀重任,不敢耽搁,赶紧把风去了。
他一过去,谢遇顿时觉得身后空荡荡的,反而紧张起来,他比南沄大四五岁,平时当哥哥出头出惯了,什么事都站在前面,直到他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尤其当他觉得他一个人可能拖不动这个大家伙。
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个人不能一直躺在这。
谢遇看他应该是醒了,不太敢用树枝,只好忍着臭凑上去,捡血人身上干净一些的地方轻轻拍了拍,小声说:“哎,你……”
这人果然不能碰,一碰就出毛病,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打断谢遇的话。似乎是意识恢复了,没等谢遇想接下来干什么,就挣扎着动了动,可奈何力不从心,动了半天没动出个什么。
谢遇心领神会,觉得他可能是想坐起来,也不顾他满身血污了,赶紧去扶,咬着牙将他拖在墙角找了几个蒲团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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