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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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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的盛夏,热浪车轮一样打天地间滚过,所有无形的有形的全被这股热蒸发殆尽。

胡达真是受够了深圳的这种热,午后不怎么做生意的时候,连他也没办法勤快起来,整个人无精打采地靠在收银台后边的一张竹椅里,哈欠连天。

自从吴久生到工业园区报道上班之后,不多久,生活街里重新开张了一家烧烤铺子。最近逢上工厂搬迁,本地的居民来来往往,有许多人甚至都没听说过胡达和曾经红火一时的久久烧烤那些故事,只有工龄最老的那一批工人,和在附近坚持做了好些年生意的老主顾,才晓得,“达哥”又回来了。

他们在其中一个闷热得蚊子都飞得抬不起头的傍晚事先说好了似的集体光顾了胡达的这间新店。

胡达手里抓着一条打湿的毛巾,从电风扇胖探出一颗脑袋,一看见来人全是熟面孔,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还有些警惕。

毕竟也有几年没有回来了,他担心,这些曾经听说过他那些传闻的人是不是又打算回来找他的麻烦。

几道眼神于无形的空气中彼此交汇过后缓慢地落下,为首的一个老工人讪笑了两声,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张空桌旁边,往桌面上扽下一盒纸质包装还未拆封的白酒。

“胡老板,咱酒水自带,行吗?”

胡达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是过来吃饭的。

他更没想到,在坪乡生活、奋斗了这么多年的这批人,竟然会选择在这时候离开。

按照对方的话来说,经济形势变化得太快,深圳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工作岗位的竞争日益激烈,而老家的城市化进度也逐渐追了上来,原本没有的岗位,现在也有了选择,学校在建,小区在建,孩子大了需要父亲……等等原因不一而足,却让他们这批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回家。

毕竟还有那么样的一个家在等着,早回去,晚回去,终归还是要落叶归根。

只是他们都已经在深圳漂泊了太长的时日,离开家乡太久,都忘了老家长什么样子,可说待在深圳,他们好像也并不真的属于这座城市似的。日子过得就像在夹缝里,提起过往的几年,既非本地,也非异地,临了到要离开了,心里头回味一道,唯一还能带着一点熟悉眷恋的东西竟然只剩下胡达那一手饭菜的味道。

他们知道胡老板又回来了,虽然也犹豫过,迟疑过,可眼看着要离开,还是决定到这来,算是为数年的漂泊时光做一次纪念。

吴久生顶着一背心的汗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前一桌子人围着装烧烤的铁盘子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场面。

胡达忙得手脚都倒不过来,只顾得上忙不迭给自己擦汗,见吴久生下班回来,更是一阵头疼。

他原本预想着去接青年回家,就因为忙活这一大桌子人没有顾上,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里有数了。青年怕又是一个人走回来的。

那家新起的工业园区距离原来的生活街走路要走将近半个小时,骑电动车的话会快一点,也也要一刻钟工夫。这会儿正值盛夏,园区的地皮又大又光秃,除了平平整整的水泥路两边的几根电灯杆子,沿途几乎没个遮挡,多数城里聘用的大学生都拿这儿的工作经历当上山下乡,没事的时候都在统一分配的宿舍里窝着吹空调,哪像吴久生这个傻子,每天硬要一条远路跑回来,就为了陪他在这破地方睡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又赶回去上班。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胡达每次见青年那张脸被路上的大太阳晒得红扑扑汗淋淋就憋屈得紧。以前在城里打工时骑过的那辆电动车当初回来之前叫胡达给卖了,店里现在统共就一辆平时进货用的小三轮,吴久生每日里上班上得这么折腾,他也隐隐有了是不是该买辆车的想法。

可问题也跟着就来了,吴久生没有驾照,胡达也没有。吴久生不会开车,是因为他根本没空去学,上下班以外,但凡有点闲暇时间他都拿来准备职业考试,一天24个小时都恨不得不够他用。而胡达不会开车,纯粹是因为他不想去学。

“这驾校怎么还轮到我去上呢,你年轻人,该你去,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让我去教练场上挨骂?”每次吴久生把学车的话题又拐回到胡达的身上时,他都这么说。

胡达在网上看过驾校里别人学车的视频,里边的学员一个个的,噤若寒蝉,教练师傅骂人嗓门又大,别说小姑娘们容易哭哭啼啼,就是大老爷们儿,一次两次考试通不过的,急得在地上打滚的都有。

胡达没开过车,不知道开车是个什么感觉,他就觉得那些视频看了人瘆得慌,一点儿想象不到自己这把年纪了再去学个什么新东西还笨手笨脚学不会的模样能有多丢人。

他对这事儿排斥,吴久生一早也能看出来。他倒是真的无所谓胡达学不学开车,甚至也觉得现在不学也正好,本来他也觉得专门买个车来上下班太浪费了,依照胡达的个性,要是有了车,指定上下班他都要开车接送,他原本就有店面要看,又平白给自己添个新的活计,吴久生不想他太累。

只是提到胡达的担心,他又觉得有点好笑。因为那实在很多余。

胡达发现,青年居然在抿嘴偷笑,还挑起眉毛打量他一眼。

“叔,你倒是真可以去驾校里试试,看哪个师傅敢骂你。”

一开始胡达还没有领略过来吴久生那句玩笑话的意思。他竖起眉毛体味了一阵,整张黝黑坚毅的脸也随着那个表情而轮廓更深,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凶煞架势。

几秒钟以后,他终于会过意来,气得都笑了才假模假式地对青年举起拳头。

“臭小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不等他教训,吴久生已经撒腿窜进后厨房了。

两个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打闹,在店的食客们自然看在眼里,他们虽喝得微醺,毕竟也算不得瞎子聋子,只纷纷眼观鼻口观心地交换过一个眼神。

噢,看来这胡老板,身边确实是有个伴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认识的,竟然还跟着一块回到坪乡这种地方来了。几个人偷摸着朝后厨门口的方向看去,直到其中一个流水线工人忽然惊呼一声。

“我/操,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阿生啊!”

他这一句话,便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同一时间反应过来,对啊,难怪刚才那会儿就觉着这年轻人眼熟,怎么竟一早都没认出来。

这不就是阿生,原本和他们一样,都在流水线上做工的小阿生。

好几年前的几件旧闻也在回忆里死灰复燃。他们不傻,到了这会,也隐约地能猜出来,也许当年这两个人住在一起时,关系就不那么简单。

那种感觉很怪,心里头像憋着什么话一定要讲出来,可也讲不出什么。毕竟当年的事早过去了,到了这会谁再多提,都显得不合时宜似的。

一群喝酒的人神情复杂地端起酒杯又放下,正逢上跑到后厨打下手的吴久生端着一盘子干煸豆角走出来,青年汗津津的脸上洋溢着热烈明亮的笑意,他们一见那笑脸,目光又全缩回去,不动声色地低头扒饭,闷声对放下盘子的青年说一句“谢谢”。

吴久生一抹额头。

“你们几个跟我还客气什么啊?”

感情是一早也已经把他们认出来了。

他倒是一点不露怯,也不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放下盘子就蹿上二楼脱掉工装换了件T恤,重又下楼走回厨房里帮忙。胡达杀鱼的时候,他就帮忙收拾案板、洗碗、清理刮下来的鱼鳞。活干到一半的时候,青年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第一声语调就惊喜地窜了出去。

“叶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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