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初醒（1/2）

迷迷蒙蒙陷入梦境而不得出路的无力感与醒来面对一切后果的后悔或不知所措，往往并不好抉择二者中谁更使人不愿经历。

风九枝便是碰了这么个难题，从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浑身反而绵软无力。九枝斜斜撑起身子，肘扫过床沿小几，砸在寒冰凝结成的地板上碰的一声巨响。

听见声音的迭衣是飞也似的直奔九枝床边，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一样，盯着九枝好半会儿才想起来招呼一句:“花……花主您醒了!”

九枝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招招手示意迭衣自己没事。迭衣连连点头，正要开口一表自己久未得见九枝的愁肠，大殿门口便又想起了轻快的脚步声，浅鹅黄色的衣角裹挟着些极北的寒气，又在靠近九枝卧榻之前细心将寒气催发。能在九枝的寝殿不必通传随时可入的特权，全三界独独就给了那么一个人。果不其然，面前站定的，的的确确是一袭浅鹅黄衣裙，掌中题诗的月白色折扇轻摇，额间绯红凤翎印的凤明爔。

明爔是只凤凰。天界除了天帝和五洲神君，主要的掌权者还有三大神兽，凤族，龙族和麒麟族。而明爔恰恰是世居玉穹的凤族帝脉，凤族第八代帝君的小女儿。凤族第八代帝君的亲姑姑正是上一代天帝的生母，这个现任天帝的表外甥女，在三界更是可以横着走。而对于九枝来说，明爔就更是个特别的存在了。风九枝，魔界极北花原的女魔主，也是魔族最年轻的诸侯，人人见了尊称一声花主，从地位上来看，还要比明爔高上一截。然而，两个在天界和魔界举足轻重的人，是多年的结拜姐妹。九枝大明爔两千岁，这个姐姐当得也是尽心尽力，宠得义妹在极北花原也像在玉穹一般出入无阻。

“阿姐，你可知自己睡了多久？”明爔眨巴眨巴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问道。

“一百年？”九枝遣开迭衣，整个人向后靠上软垫，调整个了舒服的坐姿。

明爔摇摇头，伸出手掌，亮出每根手指来:“五百年。阿姐你睡了五百年。”

九枝听着这个数字，仔细地回忆起自己陷入昏睡之前所能记住的最后一幕，只觉得浑身的血忽的一冷。陷入昏迷之前，唯一清晰的一幕，是被鲜血染得发红的金色衣料，是斜斜歪向一旁的黄玉发冠，是小师叔费力地将她背在背上，踉跄着不让她向下掉，还有小师叔安抚的声音:“九枝，撑住，我们这就出去了。”

九枝的神智，被那抹血染的颜色刺激得极其激动，一把拉住明爔的胳膊，语气急促:“我……我小师叔他？”

“阿姐别激动。枰仲上神到底修为比你好，百年之前早就醒了，”明爔温软的声音使九枝提着的一口气稍稍有些舒缓，刚想着嗯上一声表示知道了，明爔却叹了口气，同情地盯着九枝的眼睛，缓缓地讲起来.“然而枰仲上神这百年来除了每年新弟子入门的时候出来瞧瞧，都把自己锁在房内闭门不出，过得极为避世，所以说起来，没人知道他到底过得好还是不好。”未待九枝再问，明爔伸出胳膊圈住了她肩膀，轻声补充:“而且阿姐，枰仲上神已经不是你小师叔了。”

九枝斜睨了明燨一眼，一个什么就要脱口而出，唇齿却紧紧相抵将话咽了下去。九枝的师门，是地处三界交界处的流觞城。有这么个中央的位置，流觞城的旗号也正是广纳三界良才。无论是天界天族，魔界魔族还是妖界妖族，流觞城皆一视同仁，尽可拜入门下。九枝的小师叔，正是流觞城城主的关门弟子枰仲上神。流觞城虽然在选择弟子上规矩并不严格，门规却严明。九枝在陷入沉睡之前，闯了流觞城禁地溯影林，而流觞门的门规里白纸黑字地写着“闯禁地者，逐出师门。”九枝只稍稍一回想，便记起了这一句门规，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压得严实，思绪中有阴云久久徘徊不去。九枝沉默着，从小生长在极北花原，应是很早就习惯了彻骨的寒冷，可现在九枝只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能感受到极北的寒风，是真正如古书上写的那样，“彻骨冰寒可冻血”。

不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逐出师门这个事实，而是小师叔的避世不出，让九枝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小师叔，会不会是当时为了救她出来，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伤，才不得已静养不出的思绪乱得像团乱麻，越往下想，越是些不好的猜想。九枝甚至觉得，枰仲上神说不定已逝，只是为了安抚全城情绪才让人扮演他，每年入门仪式出来走个过场。

“妹……妹儿，去帮我关一下窗子吧。”话一出口，九枝发现自己甚至无法保证声音不颤抖。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明爔叹了口气，勾勾指头改了一阵窗外寒风的方向，将窗子吹掩，又凝聚一团凤火，添在床头的暖炉里。凤族的本源凤火，抵抗极北的冰寒颇有成效，不一会儿，殿内便温暖起来。九枝将手掌凑向暖炉，热气蒸得她脑海昏昏沉沉，依旧沉浸在思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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