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阳（1/2）
从馄饨店出来, 周围一些店铺正准备打烊, 这个地方本就比较偏僻, 一排的店铺打烊后小小的街道的就显得十分冷清。
路灯光线昏黄，天气渐冷, 也少见飞虫围绕了。
沿路走了一会儿，纪杬忽然开口：“想散散步么？”
能再跟她多相处一会儿，秦隽亦当然乐意：“想！”
纪杬带着他散到了一个小区里。
这个小区就在胜青路5号。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秦隽亦就反应过来她要去哪儿了，这是以前他给她送饺子时约定的地方。
再往前走, 就是马丁住的小区。
小区比较老了，里面除了新添了一些休闲运动的器材，其它的没怎么变过。
倒是门口的保安换了人，以前的小年轻不见了, 变成了个中年大叔。
大叔没见过他俩，拦住稍微问了两句，才放他们进去。
纪杬带着秦隽亦走上以前走过无数次的楼梯，在门把手都有些落了灰的防盗门前停下。
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学姐？”秦隽亦疑惑地叫她，声音在楼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
纪杬浅浅出了口气，说：“这房子也是马丁遗嘱里留给我的一部分，只不过收拾完他的遗物之后我就没有再来过了。”
这么一想，这间房子也独自孤零零地沉寂了七年多。
她回国后也没想过来这儿住。
其实说到底, 还是下意识地逃避。
然后再选择性地对自己的逃避装瞎。
只是装得了一时, 装不了一世。
“为什么突然想起要来？”秦隽亦歪头问。
纪杬从口袋里取出钥匙, 定了一秒, 嗓音轻淡地响起：“没什么别的原因, 单纯想带你来看看。”
秦隽亦低头看着她侧脸，抿着唇笑起来，“嗯”了一声。
防盗门打开，细小的空气尘埃涌出来，在楼道的灯光下清晰浮现。
纪杬摸到大门旁边墙上的开关，“啪”一下按下去，许久没有亮过的大灯闪了几下，才亮起来。
长时间封闭的环境下，屋子里的温度要比室外高上一些，空气沉闷中带着古怪的味道，又熏又呛，让人呼吸也不是，不呼吸也不是。
纪杬开个开关就摸了满手的灰，屋子里家具都用挡灰布遮得好好的，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色布料现在也能看得出表层的纤维上蒙了一层浅灰色。
纪杬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灰，去把窗户打开了，拉窗帘的时候又抖下来不少灰尘。
秦隽亦被空气中的灰尘呛得闷声咳了两下，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客厅大灯：“学姐，你这么久没来，物业没给你把电停了吗？”
“这些费用我一直在交，只是不过来罢了，”她站在窗户边，“刚开始的时候……是萧叔在替我交。”
在秦隽亦面前提这个事儿感觉还是有那么点儿奇怪的，他也不见外，慢悠悠地到处晃了晃，好奇地环视这间屋子，纪杬看着他寻宝似的新奇表情，问了个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你就从来没有在萧叔那里知道点儿什么吗？关于他资助我的事情。”
秦隽亦就像进屋后被主人放开牵绳的大型犬，好奇地到处嗅嗅，一听到主人的声音，立马乖乖地又回到主人面前，不乱跑了。
他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想了想，又说：“也不是说完全不知情，我有时候会听到我妈问他‘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之类的问题……倒是知道我爸有在资助一个女孩子上学什么的，但这方面的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没在我面前多详细提过。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事儿。”
纪杬：“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
“还真没有。”秦隽亦思索着说，“因为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儿，我懒得打听。”
说着他笑起来：“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你。”
他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纪杬想起他之前知道这事儿时的态度：“现在不生气了？”
“生气？”他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啊……那个，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我之前不高兴……也不是说对你不高兴，只是觉得很沮丧。”秦隽亦肩膀微塌，有点儿困扰地笑道，“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儿不同的，所以你才会那么照顾我。但是后来听你亲口承认是因为我爸的关系……我觉得自己很蠢。”
声音逐渐放轻。
她和他的位置本来就是不公的，这点他知道。
他是追逐的那方，她是被追逐的那方。这种关系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等的。
但他不在乎。
她始终岿然不动也没关系，让他追逐着跑多久都行，夸父追日那样的都行，他甘之如饴。
可她回应了——虽然说不上多温柔暧昧的回应，但至少他好像逐渐拓宽了她对自己的容忍底线。这就已经是再温柔不过的回应了。
然而他那小小的沾沾自喜在知道真相后，显得愚蠢至极。
如果没有那份“人情”在，他是不是压根儿就不能在这么多年后的现在接近她一分一毫？
这个后知后觉，让他觉得很受打击。
也有些茫然，自己那份悄悄垒砌起来的自信，本来就来自于她，结果就突然崩塌了。
更蠢的是，他好歹一个大男人，居然他妈的矫情成这样。
怎能让人不沮丧。
纪杬不知道该怎么说。
连她自己都理不明白的事情，又能告诉他什么呢。
——不是的，就算没有你爸我也会对你好的。
是这样吗？
纪杬勾了勾耳鬓的头发，看着他：“可你刚刚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笑得都快可以成为明天的日出了。
“这不一样，”秦隽亦笑起来，“因为我发现——你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我啊。”
他俯身，轮廓分明的五官凑近，双眸闪着星点微光：“而且兜兜转转，我们还能有这样的联系，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令人惊喜的事情吗？”
顿了顿，他加上一句：“至少我觉得，很惊喜。”
他的语气里带着喟叹与满足。
纪杬有些愣神。
窗边的空气流动性很好，微凉的秋风带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经过窗边的两个人，带动发丝轻轻晃动。
良久，她抬手捏住秦隽亦近在咫尺的脸，往后推了推，问起另一个问题：“你的手机铃声……”说到一半，她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
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问的必要。
他用她的写的曲子当做手机铃声，奇妙地让她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果然是他干得出来的基本操作的感觉。
可是很奇怪。
听到的时候，有点儿……自己都觉得意外的，高兴。
像是山崖的坚硬石壁上突然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缝，而后一株幼芽从那细缝里悄悄冒出了头。
女人指尖微凉，贴在脸上，带着抹淡淡的香味，触感柔软。
秦隽亦看着她沉吟的神色，莫名地意会了她没问出来的意思，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却没松开，“是你获得格莱优奖时的作品，《爱尔维拉》。”
原本他只觉得这首曲子十分好听，也很特别，和她写过的所有曲子都不一样。
悠然，绵长，舒缓，却始终带着一种将说未说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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