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2）

风花卷着细雪，阖门时涌入书房少许，眨眼间又受暖融去，遍寻无踪。何瑾弈拍拍肩头，挥去湿雾，行向内室问安。

桌后何炳荣颔首应声，抬眼见他一身雾气，记起他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不由话露关切：“屋外落雪，为何不撑伞来？”

“雪小，无碍。”

桌角摆着一壶淡茶，壶嘴水烟轻旋，瞧来新沏不久，何瑾弈予父亲安心一笑，执茶为他满杯，问：“父亲找来孩儿，可是为了贺任渊一事？”

“正是。”何炳荣烦扰间有亲子分担，幸得几分欣慰。

近来之事已令他忧虑许久，是否插手置喙，始终徘徊难决。

此事初起，何炳荣原以为与己无关，直至贺任渊被押送进京，一经查探才知此人为官是由朝中工部侍郎陈知鹤所倾力举荐。

陈知鹤为人方正，善举贤荐能，入朝十余载，所倾心力皆为国盛民昌。何炳荣与之交往不深，却素来格外欣赏，明白此次之事若将陈知鹤牵连，必乃家国之损。所以何炳荣也信，贺任渊能得陈知鹤青睐，又怎会是贪财图利的下作小人。

可惜罪证凿凿，这一方陷阱已布成死局，成局难翻，怕是难救。为今之计，只能竭力保全陈知鹤。眼下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一面不忍见着一位良臣陨落，一面又担心自己沾染满身腥臊，届时万一牵一发而动全身，反倒有祸连大局之险。

何炳荣苦思一夜无解，深知何瑾弈亦心系其中，便将他唤来略作商讨。

何瑾弈设身处地想了一想，觉得陈知鹤素与刘尹政见不合，倘若置之不理，是以刘尹为人，为剔除异己，恐怕重则会令陈知鹤落得个包庇之罪，轻则也必令他削官流放，定不肯轻易放过。他与何炳荣相似，想来于公于私皆不忍心，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陈知鹤蒙受不白之冤，况且何瑾弈以为，良臣受屈，也终将成为平怀瑱的损失。

虽说混沌之下，明哲保身方为生存之道，但此事稍尽人事并不至于令自己身陷囹圄。何瑾弈将心中权衡尽数说与何炳荣听，并正色道：“军饷之事本与何家毫无干系，况且父亲早已斩尽绕身荆棘，坦荡清白，向陈大人伸以援手并非万难之事。孩儿以为，父亲心中应当已有主意。”

何炳荣被他一语道破，不禁摇头笑叹。

正如何瑾弈所说，他心中天平早已倾斜，若是不帮，恐致一世难安。

陈知鹤文人出身，性子里总有几分丢不掉的清高毛病，眼见着危难当头，也未曾向他开口求援。倒是家中贤妻不愿坐以待毙，陈夫人今晨守在街头吹了整一个时辰的冬雪，只为等到李如茵，替家中夫君开了这个难以启齿的口。

朝时时分，李如茵携幼女外出，马车便被拦在街头，挑帘一看是一衣着精致的温婉少妇，模样眼熟，恍惚一想才认出是陈家夫人。

李如茵忙将女儿留在车中，亲自迎下车去，将陈夫人引至路旁檐下，又将手中暖炉递给她。陈夫人却不接，不待她问先是盈盈一拜：“李夫人，妾身此番冒昧叨扰，还请夫人大发慈悲，解外子危机。”

李如茵对朝中之事已闻听一二，当即便知她所求，深深地叹了一息。

纵是妇道人家碰头，光天化日之下，也怕被有心之人看去，两人不便久留，浅浅几句就各自离开。李如茵没能予她承诺，只在回府之后，如言将此事转告了下朝归来的何炳荣。

何炳荣眉头难解，饮一口清茶醒神。

茶盏见底，何瑾弈再为他续满，听罢摇头道：“本就有意，又逢人家开口求助。孩儿猜，父亲终是要帮的。”

何炳荣笑一声，无可奈何。

“我决意监察此案，”良久，他颔首应下，“此事断不可放手交由刑部。”

小雪未歇，何瑾弈自书房离开，手中执着何炳荣交予他的青伞一柄。

细碎雪花盈盈洒洒地飘落伞面，他探手向外，接上几片融在掌心，垂眸笑想，父亲的良心可说是安了。

何瑾弈撑伞回院，稍作打整，备下马车入宫去。

旭安殿清雅如旧，平怀瑱候他多时，知他匪浅，料想他今日晚到，且未令人通传告假，许是与何炳荣商议朝中之事。

结果诚如他所料，何瑾弈入宫后果将此事简单告知，他听得连连点头：“今在朝中，我亦觉刘尹心怀不善，能将陈知鹤拉出水面自是最好。刑部势力已尽归刘尹所有，我看他意在掌控六部，图谋架空你父亲实权。”

“如此说来，陈大人不仅要救，更是该救。”

“嗯，”平怀瑱面上浮现半分莫可奈何之色，低声道，“父皇身居皇位已久，年岁渐长，愈渐多疑，现如今已觉防奸重于求贤。刘尹此人又善阿谀，重心计，想必陈大人较量不过。”

“可我却不明白，”何瑾弈胸中闷起一股窒气，“陈大人与刘尹并无私怨，朝堂之上政见不合乃是常事，难道仅仅因为不与他为伍，便要遭他坑害？”

“如此理由还不够么？无用之人，于他不过一株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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