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卿卿（1/2）
陆珺见莲华往这边看过来, 正要收起自己的笑意。
忽然听见秦傲说：“哎，送给你。”
他扭头看去，发现秦傲看的是莲华，而不是天龙，一瞬间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人还是马。
秦傲说：“莲华和它住了那么久，它在她面前温顺些也正常，你去试试, 看它什么反应。”
陆珺过去，天龙是西疆来的尊贵战马, 身高腿长，不知道莲华这小姑娘怎么坐上去的。他犹豫一下，终于伸出手去，想扶她一把。
结果手刚伸到半空, 天龙忽然跪了下去，趴在地上，让莲华轻易就下了地。
陆珺和秦傲都哭笑不得, 这奸诈的马！
莲华下来后，它才直起身，高昂着头，斜眼看陆珺。
陆珺想起姜烨看人也是那样的眼神，从来都是目中无人，看月姬倒是直勾勾的。
想到这里, 就有些厌恶它, 放了缰绳不想骑。
秦傲知道他心里还有疙瘩, 说：“薛姑娘说得对，马不能择主，它曾是姜烨的坐骑，往后也可以是你的，试试吧。”
莲华紧张地看陆珺的神情，怕他又要提出杀了它。
陆珺不再多想，干脆利落地坐上马去。
天龙乖顺极了，不管他说什么都照做，一会儿平稳地走着，一会儿快速奔跑起来，卷起的风把雾气吹散。
陆珺骑在马上，慢慢地看清了远处莲华的脸。
莲华向秦傲问道：“秦施主……这匹马不用死了……对吗？”
秦傲看向陆珺，让他做决定。
陆珺骑回来，下马，说：“这马我要了。”
莲华开心极了，谢过两人。
那一刻，陆珺觉得，自己和月姬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渺远空洞，过了轮回，一切恩怨都该烟消云散。下次见面，他们只是阵营不同的敌人而已。
他把天龙往马厩牵去，见莲华还呆呆站着高兴，回头说：“过来拿你的东西。”
莲华慢吞吞走过去。
陆珺说：“以后走路走快些，军营里时间宝贵。”
莲华忙道歉：“对不住……我天生这样……”
“敌军杀到，逃命都来不及。”
“是……我改……”
薛芷柔听见马蹄声就匆忙起了，这时候匆匆出来，看见陆珺和莲华并肩往马厩走去，她眼前一亮，嫣然笑开，如牡丹盛放，艳光四射。
她对上了秦傲的目光。
秦傲被这笑容击中心房，怔了片刻，觉得有些尴尬，问：“早饭想吃什么？”
“白面馒头。”
“好，麻烦薛姑娘给我带两个？”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都是微微一笑。
左辉听不懂了：“大将军，只吃白面馒头啊？”
“这叫忆苦思甜。”秦傲解释。
“什么忆苦思甜？”左辉挠着头，下去传达军令，让下面的人做白面馒头。
陆珺把天龙系好，看着莲华收拾东西，有些等不住，他干脆自己进了小屋帮她拿。她的东西很少，陆珺只用一块布就全部包住。
回去的路上，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用了什么办法驯马？”
莲华平静地说：“念经……说话……就这样……它有灵性，知道我们都喜欢它……”
“是你让我们喜欢上它的。”陆珺淡淡说。
“阿弥陀佛……让陆施主见笑了……”
*
陆珺以为自己能从此把该忘的事忘了。
可自己和月姬之间，除了儿女私情，还有秦家的仇恨！
入睡后，他梦见姜烨和月姬带着军队浩浩荡荡赶来西疆，冲进都护府，亲手把秦家人屠杀殆尽。
秦傲回来稳住了大局，又是他们舌灿莲花，把自己父亲说得喋血沙场，家中兄弟为了给秦家复仇，一个个战死，最终轮到自己挑起陆家的担子，与秦傲一起去面对庞大帝国的掌控者！
于是他看清了月姬的脸，青面獠牙，只有那双眼睛是她自己的，里面映着正被蛇蝎吃得只剩一具骷髅的自己。
陆珺猛地惊醒，那些私情不再重要，可秦陆两家和西疆死了那么多人！他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看看天色，应该快到卯时了。他听见隔间里似乎有动静，原来莲华已经起了，在做早课。
他起身收拾地上的血迹，不料莲华走了出来。
“陆施主……你怎么了？”莲华点起灯，看见地上一滩血，手一颤，说，“要请梅老、给您看看吗？”
“不用。”陆珺先擦了自己嘴角的血，随意拉过几张废纸把地上的血盖住，说，“你去忙你的。”
莲华知道他脾气暴，不喜欢自己磨叽，就“嗯”了一声退下了。
陆珺清理了血，按着太阳穴，头疼欲裂。
陆家擅长谋略，所有人都心思很重。没有外人能知道，这么重的心思很伤神，脾气急躁是轻的，连带着身体不好，最后猝死的情况也不是没在陆家出现过。
正艰难地在心中谋划着起义军接下来要做的事，忽然一杯清茶和一盆热水出现在他面前。
“陆施主漱漱口……”莲华递过茶杯。
陆珺接过来，去军帐外漱完口回来。
“陆施主太操劳……用热水敷一敷脸……”莲华说着，拧了布巾，热腾腾地冒着气。
陆珺没有多想，以前在陆府他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就径直躺下，任由莲华把布巾盖在了他的脸上。
敷完脸，帐中没了莲华的身影，陆珺叫了一声，没人应，正要去找人，见她换了个盆，又端了热水进来。
“行了，我自己来。”他说道。
真难为她，这么瘦小一个人，居然端得动一盆水。
“陆施主请泡脚……”莲华弯腰要给他拖鞋。
陆珺快速脱了，把脚放进去，说：“你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不能让你做那些。”
莲华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救过秦施主？要说救，只有那次敲钟要救薛师妹，可那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
于是说：“并不是……再说……军师那么忙，这些是我该做的……”
陆珺被她的傻气气笑：“这是洗脚，我家许多丫鬟都不喜欢做。”
莲华却面不改色道：“洗脚对身体好……是好事，为什么不喜欢做……”
陆珺哑口无言。
这小姑娘，是傻呢，还是聪明呢？
见她始终站着，便说：“坐。”
莲华在他对面坐了。
帐中很安静，外面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你为什么出家？”陆珺忽然问。
“我在外面活不下去……是师父收留我……可……庵被烧了……”她难过地垂下眼帘。
陆珺懂她的意思，唯一能给她遮风避雨的地方化为了灰烬，这一路走来，应该很不容易，就安慰她：“别太难过了，天下那么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可其他百姓……”莲华想起那个救过林姝却被乱军杀害的大夫，还有满村的尸体，不禁流下泪来，从袖中取出佛珠，闭目默念《往生咒》。
陆珺皱眉：“你在怪我们起兵造反？”
莲华没有否认，虽然自己嘴上不说，可她隐隐知道，那些乱杀人的恶魔，都是秦施主他们带过来的！
“当今皇帝不是什么好人。西疆死了很多百姓，整个都护府和许多有关联的家族也都遇害。皇帝耗费重金，用无数百姓的性命挖出一条运河，在两年前淹了沿途无数村庄。如此种种，不计其数。如果不打仗，百姓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如果不亡了大周，百姓能否安定下来？”陆珺说起姜烨这些招人恨的事，本该义愤填膺，却在对上她眼睛的一刻，心平气和地说了出来。
莲华双手合十道：“秦施主和陆施主是善人……”
“可确实让许多人丢了性命不假。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如意。”陆珺无奈地叹息着，也闭上双眼，在心中细数从起义以来，自己策划着打赢了多少仗，让多少万战士横死沙场。
莲华见自己的一番话让陆珺苦恼，心中愧疚，忙说道：“对不起……陆施主……不该让您烦恼……”
“不是你的错。”陆珺睁开眼，目光恢复了清明冷峻。
水凉了，他擦了脚，莲华弯腰把水端出去。
莲华刚走到门口，就听陆珺一声怒吼：“不许帮我做这些！”
她吓得一颤，差点把水打翻，被一只手扶住，把木盆接了过去。
隔壁帐中，秦傲和薛芷柔眼睁睁看着向来衣着工整的陆珺，端着个木盆、卷着裤腿、趿拉着鞋走了出来。
秦傲最近有些震惊，陆珺的作战风格开始改变了，以前用各种水淹火攻、给敌军投毒的狠计，现在却把“不行，会死很多人”挂在嘴边。急性子也改了不少，做什么事都慢了下来。
至于本来就极慢的写字速度，现在可以和乌龟爬媲美，往往让送信的士兵等得冷汗连连，以为他是不是写着写着晕过去了。
这天秦傲议完了事，带薛芷柔在湖边逛逛，正好遇上莲华在洗衣服。
莲华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秦傲见陆珺匆匆赶来，就大声对莲华说：“几天不见，你是不是长高长胖了？”
莲华当然看不出自己的变化，只能对两人笑。
秦傲看向正好赶到的陆珺，说：“军师觉得呢？”
陆珺看了莲华一眼，说：“天天看着，看不出区别。”
薛芷柔听见“天天看着”，对莲华抿嘴一笑。她知道两人有事要谈，就拉着莲华走开了。
薛芷柔问她：“师姐，你觉得陆军师人怎么样？”
“挺好……”
薛芷柔对她的答案不是很满意，问：“好在哪里？”
“不知……”毕竟除了策划杀人，哪里都好，可他又说，杀人其实是为了救更多的人，那就是无一处不好。
薛芷柔哭笑不得，师姐的心思还在佛祖上呢，便问：“佛祖如何？”
莲华立刻来了精神，缓缓地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都说了一遍：“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智慧无边……”
两个字对十二个字？这差距也太大了！
不过拿她最尊敬的佛祖与陆军师比，确实有些不公平，那就换一个。
“秦将军好在哪里？”
“有勇有谋……爱憎分明……对你很好……”
“对我很好也算是一个好处？”
“当然。”莲华笑。
薛芷柔笑过一阵，不由暗暗叹息，看来师姐和陆珺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陆珺来找秦傲，说的是要去接张烈弟弟的事，说完他就安排人手出发了。
离去前特地去求了梅老，给莲华吃的那些好东西不要断，又交待她好好吃饭，多睡觉，少念经，不然累坏了身子，给大家添麻烦就不好了。
他离去后，莲华的日子过得没多大区别，不过在祈福的名单上加上了陆珺，祝他能平安归来。
*
几日后，陆珺回来了，秦傲亲自去山谷外迎接。
众人都风尘仆仆，只有陆珺连发丝都没有乱，一双眼睛清俊冰冷。
高大的猛将之间露出一张新面孔，稚嫩清秀，身量也小，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身上背着小尺寸的弓和箭。脖子上严严实实地围一块布巾，似乎很怕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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