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开头空两格，听说是规矩？）

北海公墓真的是个很妖孽的地方，不靠山不背水，一片荒凉的麦田围绕，从风水学角度说并不是厚葬的良田。

然而作为市内第三大墓葬区，难得是它便宜。

从东城区到北海墓怎么走都要两小时的车程，地面的话堵塞，地下的话轨交不通三四趟一倒线时不时还要出来坐一段公交，花的时间更加遥遥无期。

所以匆忙的小秦洺选择搭车。

现在搭车软件很猖獗，也愈发的不安全起来，所以她选择了一条最便捷的道路，先坐地铁到郊区的汽车训练基地，从基地去墓区大概还有四十几分钟的路程。

基地附近常有区间包车走长途的那种，还有一些退伍军人会在那里拉活，人是杂了点，但选择多了。

这次找着的是辆送化肥的依维柯，前排很敞亮。开车的是个女司机，后座还有两个小孩。

小秦洺大大方方就跳上去了，“阿姨，我去北海墓区，您顺路吗？”

女司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这日子前不挨清明后不着冬至的，去墓区干啥。

“绕一点点倒是可以去，就你一个人？”岁数这般小，也不像做倒钩的。

“嗯，就我一个人。”

今天是忌日，中国人没有忌日扫墓的习惯，姑姑是不会祭拜的，每年也只有清明会带她走一圈，冬至素来是不拜的，太冷。

一个人走上两趟，也就记住了。今年开学以后她就是正儿八经的中学生，以后可以独自去的地方越来越多了，想想就觉得痛快。

父母是在七岁那年走的。

那一年她正在念小学，跟妈妈打完视频电话，妈妈说过年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她就不走了。

小秦洺问，“爸爸呢，一起不走了？”妈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爸爸还要忙一阵子。过年就不回来了。爸爸做的是好事，做成以后许多孩子就有干净的水喝，有电用，生病了还有医疗器械做手术。是不是很伟大呢？”

小小的秦洺并不懂得伟大的意义，在她眼里能够回家抱抱她，能够给她讲睡前故事，能够买宝莉小马给她，就是很伟大的事情了。

至于干净的水，不是厨房的龙头里放出来就有了么，为什么爸爸还要去做呢？

后来妈妈没有回来，秦洺哭着闹着，连外婆都开始哭起来。她被舅舅关在了小房间里，说她影响大人办事情。

都过年了呀办什么事情，舅舅一定又是骗小孩子的，小秦洺不喜欢舅舅，因为舅舅老是骗小孩。

秦洺在家被关了一个多月，可以不用去学校，每周老师会把作业本和课堂笔记送过来，然后与外婆暗搓搓说几句话，说的时候故意背着秦洺，说完以后眼眶都红红的。

舅舅那段时间很忙碌，几乎每天见不到人，偶尔看到他白天回来秦洺会吓一跳，这哪还是玉树临风的小舅舅呀，简直丑得像鬼，脸颊凹陷瘦的脱了形，眼圈也是青黑的不是熊猫那种可爱的样子，是一副鬼样子，下巴上胡子拉渣。

后来小秦洺从新闻台里找到了一个形容当时的舅舅的词，吸毒人员。

最终尸体拉回来了以后舅舅像瘫了一样睡了足足两天，两天后醒来大礼存骨灰入葬祭拜。

那以后的舅舅秦洺有些不认识，他变得沉默变得严肃变得不爱开玩笑也变得开不起玩笑。

秦洺在还不懂事的年纪过早的经历了生死，她以为自己会跳过刻骨铭心痛不欲生的情绪，事实证明那一切只是往后拖延了一些，人生必经的悲伤迟早是要体会的，无论早还是晚都是越不过去的。

在搬去与姑姑住之前一直是外婆照顾着她的生活，每日早晨必须要吃鸡蛋喝牛奶啃一根手指胡萝卜。

每个礼拜舅舅会来访一次，有时候去儿童乐园，有时候吃大餐，有时候去看牙医，有一段日子外婆给她吃了太多的糖醋小排使得她体重有点微妙，被舅舅强行丢进了游泳池。

后来外婆去买菜的路上被电动车撞了，电动车主怕外婆追究还故意在伤腿上来回碾压了一下，因为过度的疼痛让外婆心肌梗塞了。

住进医院以后外婆再也没有出来，外婆瘫痪了。有足足半个学期小秦洺和舅舅都经历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们每天四点起床，然后舅舅做吃的，两人匆匆吃完早饭去买菜为外婆做汤，秦洺跟着舅舅去医院给外婆喂早饭，外婆吃完等医生查房，然后舅舅骑车送秦洺去学校。

一直要等到天色很晚了舅舅才会来接秦洺，她每天会有十块钱买面包和果汁当晚饭。把她送回家后舅舅还要赶去医院，所以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是秦洺自己完成。

自己监督自己做功课，自己洗澡睡觉，每两天洗一次头发，每三天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第二天一早提醒舅舅开洗衣机，出门前帮助舅舅把衣服晾出来。

所有的人都对他说不行。

他只是看着个头矮小，笑起来眼睛和嘴角都弯弯的，不笑的时候嘴角会耷拉下来的小外甥女。

“我妈只有我跟我姐两个孩子，我姐和姐夫只有她一个孩子。你让我怎么做？”

“送人？把她送到谁那里去我才能够放心。我上班时候才不用提心吊胆，我下班去照顾老娘才不用满怀愧疚？”

“结婚？结婚我得先有个对象吧，我现在忙得都活不下去了我还结婚？别逗我了！”

“小秦洺啊，你愿不愿意跟着姑姑去住呢？”问她的是芳芳阿姨，芳芳阿姨是外婆的干女儿，是妈妈的好姐妹，文工团的女支书，党政骨干，会给她买布林布林亮片彩裙的人。

秦洺看看芳芳阿姨，又看看焦头烂额的舅舅，乖巧的点了一点头。

外婆半年前去世以后葬在了父母同一个墓区，北海公墓。

期间舅舅大病了一场，被查出癌症初期，需要静养。

他在德国的同学替他联系好了疗养院，外婆的葬礼结束以后舅舅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小秦洺，现在你是舅舅最不放心的人了。你告诉舅舅，给个准数，舅舅能放心的去养病么？”

“去吧。等我办好护照了，我去看你。”

她老神在在的语调着实有些令人发怵，不过她知道这会让舅舅放心一点，她不能做一个傻傻老实的孩子，不能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不能做一个心无城府的孩子，她早就不够格。

果然舅舅笑了，“等你拿到护照来看我？那恐怕要八百年后了。你什么意思，是我养不好了？舅舅最多一年就能回来，能不能等？”

“必须等啊！”老实讲，她有点怕舅舅骗人，虽然舅舅已经很长时间不骗她了，可心里的那点阴影还在。

姑姑之前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她结婚了又离婚了，有一个比秦洺小两岁的弟弟，姑姑也不要他给了孩子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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